唐美人跟着阿宝,欢天喜地的去了。
乔美人坐在屋里,怨念深深。
这是今年皇帝第一次叫人过去服侍,宫里那么多争奇斗艳的美人,皇帝却唯独挑上了一只小青瓜。
不理解!
临时皇宫无论规模还是条件都无法和京城的皇宫相比,加之新帝登基之后便没有宠幸过后宫佳丽,因此,现在新帝要临幸了,也只是让阿宝把人带过去。
没有轿辇,唐美人是自己走着过去的。
唐美人走后,乔美人独守空闺,想像了无数种唐美人得宠后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场景,想得自己泪水涟涟,寂寞深宫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美人,美人,唐美人回来了!”耳边传来青杏的声音。
乔美人无精打彩:“回来就回来呗,难道她还能住在圣上寝宫是吗?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不是,唐美人她,她是被抬回来的。”青杏说道。
乔美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抬回来?怎么回事?”
青杏压低声音:“奴婢刚刚看到,唐美人是被阿忠和阿义抬回来的。”
可惜现在天太晚了,只能明天再找阿宝打听了。
不能找阿宝,可是却能去找唐美人问问啊。
乔美人兴奋极了,论心眼,她把唐美人卖了,唐美人还能替她数钱。
乔美人说干就干,拿了一罐子零嘴儿便去了唐美人的屋子。
她们两人一样,身边都是只有一个丫鬟伺候,没办法,谁让她们位份低呢。
刚到唐美人屋子门口,乔美人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门帘一挑,丫鬟碧桃端着一只水盆走了出来。
黑灯瞎火,碧桃没想到门外还站着人,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盆子没有端稳,水洒了出来,青杏离得最近,裙子被淋湿了。
碧桃这时也看清乔美人主仆了,连忙道歉:“青杏姐姐,真是对不起,你把裙子换下来,今天晚上我给你洗干净了,明天就能穿了。”
青杏现在是真想发火,倒不是因为裙子上被洒了水,而是她在自己淋湿的裙子上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这水里该不会有血吧,染上血了,这裙子还能洗出来吗?
新帝崇尚简朴,她总共也只有两身能穿得出去的衣裳,若是这裙子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缝新衣。
“你这水里有什么啊,怎么这......”
青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哭声。这哭声似是比刚刚更大了,刚刚还上断断续续,现在已经连上了。
青杏怔忡间,乔美人已经闪身进屋。
唐美人的屋子,乔美人是来惯了的,她直奔唐美人睡觉的里间。
里间挂着厚厚的窗帘,床头一灯如豆,自从皇帝让节省火烛,后宫里的女人们,到了晚上都是如此,厚窗帘都成了必备之物,甚至有人把棉被都给挂到窗户上了,必须保证一点灯光都透不出去。
唐美人躺在床上,整个人包成了一只茧,感觉到有人进来,唐美人哭声一顿。
乔美人快步走到她身边,在床沿上坐下,关心地问道:“唐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青杏,去请太医!”
话音刚落,唐美人就从被子里钻出来,惊恐地抓住乔美人的衣袖:“姐姐,不要请太医,不要!”
乔美人眼珠一转,她可不是懵懵懂懂的唐美人,她虽然还是处子之身,可却是跟着花娘学过的,看看唐美人这副又羞又急的模样,她还有啥不明白的?
乔美人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把手伸进锦被,揶揄道:“瞧瞧,这是害羞了?”
她本来是想挠痒打趣唐美人的,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平时小姐妹之间常常这样打闹。
可是今天她的手刚刚触到唐美人身上,隔着薄薄的寝衣,乔美人感觉到唐美人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害怕?
乔美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温柔得如同一位好姐姐:“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圣上不够温柔,吓着你了?”
哇的一声,唐美人哭了出来:“乔姐姐,圣上,圣上,他,他......”
“他怎么了?”
乔美人轻抚着她的头发,唐美人却还是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全身抖个不停。
“姐姐,我,我......我好疼,真的好疼......我可能要死了,乔姐姐,我要死了......”
她的手冷得吓人,乔美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撩开锦被,锦被下,唐美人的缎裤有血渗了出来。
乔美人深吸了口气,伸出手去......
饶是见过世面的乔美人,看到眼前的情景还是别过脸去,不忍多看一眼。
“我那里有药,你不能死,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得益于她那个想升官想得快要魔怔的老爹,自从她进宫之后,老爹就想方设法给她送钱送东西,让她能够有银子四处打点,这药就是从太医院里弄出来的。
那晚,乔美人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换衣服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大冷的天,她的里衣竟然已经被汗浸透了。
乔美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黑暗中,她大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承尘,她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便是她在唐美人身上看到的情景。
她听花娘讲过在花楼里遇到过的那些事,客人里有温柔的,粗暴的,也有变态的。
乔美人想,皇帝就是那种变态的客人吧。
花娘说一般这种变态的客人,来过一次,就会被记住,下次他若是再来,姐妹们有多远躲多远,就是鸨母也不会硬逼,毕竟培养一个花娘不容易,总不能因为个把客人,就把摇钱树给毁了吧。
乔美人忽然想笑,花娘可以挑选客人,而她们却不能。
在这后宫之中,她们只是小小的美人,可是四妃呢,皇后呢?
她们不是也同样不能选择吗?
好在皇帝很少临幸......乔美人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她猛的坐起身来。
皇帝除了偶尔到皇后宫里坐一坐,就没有听说过宠幸过哪个妃子,就连皇后那里,皇帝也不会留宿。
后宫里虽然没有佳丽三千,但是有位份的也有几十人,还不算那些青春美貌的宫女。
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他真的没有需要吗?
或者,他需要的是像唐美人这样的......
唐美人是整个后宫年纪最小的,而她的身材相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乔美人打了一个寒颤,她听说过这种事,感谢她那个把女儿当作扬州瘦马培养的亲爹,让她比同龄人见识过更多的丑陋不堪。
乔美人想起某个晚上,阿宝看到阿义和阿忠出宫,然后宫外的民巷里便走水了,阿宝说那几天皇帝总是发火,他扔过好多碎瓷片。
乔美人枯坐到天亮。
她生得珠圆玉润,前凸后翘,她这副身材,这辈子是别想得宠了。
怕是连皇帝的面也见不到了。
没有宠幸,也就不能有孕,哪怕想借种都不行。
她这辈子,完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
天终于亮了,用过早膳,乔美人便让青杏去找阿宝。
阿宝没有固定的差事,但他有个厉害的干爹,除了干爹,没人敢差使他,因此,阿宝是这后宫里最闲的小内侍。
阿宝很快就来了,虽然已经吃过早膳了,可还是在乔美人这里吃了一碟子点心。
吃饱喝足,阿宝就带着乔美人给的任务离开了。
他知道乔美人在利用他,可是这又如何?又不是没有好处。
阿宝有目标地找人聊天,第二天,便完成了乔美人交给他的任务,得到了一只金锞子和一包肉干。
阿宝得到的消息是支离破碎的,但是乔美人把这些整合到一起,便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不是没有需要,而是不需要后宫里的女人,他喜欢的是小孩子,甚至不是唐美人这样的,而是更小的!
乔美人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不想和这个人生儿子了。
她担心生下的儿子没有屁眼。
没有屁眼,怕是被溺死吧,她可不想让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被溺到马桶里。
阿宝欢欢喜喜地走出乔美人的院子,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都在注视着他。
而此时,小院的另一间屋子里,碧桃望着床上的唐美人,轻轻叹了口气。
唐美人在家里不受宠,家里原本想要送进宫的是她的姐姐,可那个姑娘却在临近进宫时生了蛇盘疮,虽然治好,可腰上留下的印子却是一时半刻褪不去的,唐家舍不得这份荣华,便让年幼的二女儿代替姐姐进宫。
宫里允许自带一名丫鬟,唐美人的丫鬟比她还要瘦小,相貌平平,唐家见实在拿不出手,而这名跟着进宫的丫鬟非常重要,府里挑来挑去也没有合适的。
唐夫人的一个牌搭子得知此事,便从自己家里挑选了两个丫鬟送过来,唐夫人从中选了碧桃,牌搭子立刻把碧桃的卖身契双手奉上。
这碧桃啊,无论长相还是性情,都让唐夫人满意。
碧桃年龄比唐美人大,长得比唐美人漂亮,身材比唐美人丰满。
唐家夫妇对年幼瘦小的唐美人并不抱希望,但是如果碧桃能够入了皇帝的眼,那好处也还是唐家的。
碧桃走到床边,给唐美人掖了掖被角。
可怜的孩子。
还以为只要躲在这个小院子里,便能平平安安,谁能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忽然,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锦被里伸了出来,拽住了碧桃的裙子。
“姐姐,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
碧桃怔了怔,弯下腰,用自己温暖的双手握住那只小手:“怎么走啊,走不出去啊......”
“姐姐,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能带我的,是吧......”唐美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水。
碧桃心中酸楚,她以为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这孩子看出来了。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
唐美人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凄惨笑容:“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我......不想死在这儿......我还没给我娘上过坟呢......我不想死......”
碧桃知道唐美人的身世,她并非唐夫人所出。
她的生母是唐家的丫鬟,唐夫人看到生的是个女儿,便大度地将女儿抱到她身边,去母留女。
“我知道我娘埋在哪儿......我以为等我出嫁了......自由了......就能给我娘上坟了......可我没想到......我来了这里......出不去了......”
碧桃松开唐美人的手,走出屋子,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眼中一片虚无。
外面响起敲门声,这院子里没有粗使宫女或内侍,洗衣打扫连同应门,都是碧桃和青杏来做的。
碧桃看一眼隔壁,刚才阿宝来过,现在屋门紧闭。
她起身走到门口,随口问道:“谁啊?”
外面是内侍们特有的带点尖利的声音:“是碧桃吗?快出来看看,你们院子里的树叶子都掉到外面了!”
碧桃心中一动,把门打开,笑着说道:“俊河伯伯,快消消气,天冷,进来喝口热茶吧。”
俊河没好气地说道:“我可喝不起你们的茶,你看看,哪个院子都有树,可人家也没像你们一样,你出来看看,这些叶子,是不是你们院子里的树落下来的?”
碧桃忙道:“哎哟,就这么几片枯树叶,你说一声,我就扫了,天干物燥,您可别上火了。”
俊河压低声音:“乔美人在打听皇帝的事,你留点神。”
碧桃想到什么,低声说道:“唐美人想让我带她离开这里。”
俊河一怔:“你可别烂好心,为了她这么一个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碧桃点头:“伯伯放心,我省得的。”
俊河大声喊道:“你说得轻巧,你扫了吗?你看看,这么多树叶子,这么多!”
碧桃连忙回去拿了扫帚和簸箕,把靠墙根的枯枝落叶清扫干净,俊河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碧桃转身进来,便对上青杏的脸。
“又是俊河是吧,他就是欺软怕硬,碧桃,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软了,那个俊河都骂了你多少次了,不就是几片树叶子吗?他怎么不敢来找我?”
碧桃憨憨一笑:“他年纪大,让他数落几句不碍事的。”
青杏白她一眼,这个碧桃,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就是个榆木脑袋,笨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