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伯夫人只有四十出头,没有领略过当年那位何大当家的风采,她也没有见过现在这位大当家,但是这并不防碍她对大当家的尊敬。
然而,对于太皇太后而言,这是一件令她寝食难安的事。
“哀家就知道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哀家还活着呢,她肯定也还活着。”
其实那人比她年长十几岁,她已经过完七十大寿了,那位如果真的活着,也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她虽然贵为太皇太后,可是钟意不在京城,锦衣卫也不是她能随意调动的。
太皇太后想了想,让人叫来了闵玉英。
闵玉英是与太皇太后隔着房头的侄孙女,前几年丈夫死了,去年嫁给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廖英杰做了续弦。
闵玉英没有想到太皇太后会召见她,她虽然嫁到了京城,可与闵家其他姐妹的亲事相比,丈夫的官职真不够看的。
要知道,闵家除了太皇太后,还有一位已经死了的晋王妃。
闵玉英忐忑不安地进宫,出宫时却是眉开眼笑。
太皇太后要用到她家了!
次日,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廖英杰亲自带了一队人来到惊鸿楼,有人举报惊鸿楼售卖五石散!
五石散在前朝时盛行一时,太祖登基之后,便在全国禁售五石散,甚至还将几名服用五石散上瘾的所谓名士关于大牢,而售卖五石散的商户不分轻重,一律问斩。
太宗登基后,同样禁售五石散,同样施以重刑,先帝在位时间不长,颁发的政令也不多,对于五石散的管制相对没有之前那么严了,虽然仍然禁售,但是偶有违禁的,顶多就是罚款了事,再不像太祖太宗年间那么严了。
现在廖英杰兴师动众来惊鸿楼查五石散,立刻便引起了轰动。
惊鸿楼是银楼,银楼里卖五石散?
再说,惊鸿楼那不是李老夫人的产业吗?
李老夫人没在惊鸿楼,惊鸿楼里坐镇的是苗大掌柜。
没等廖英杰进去,苗大掌柜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伙计。
廖英杰一怔,因为他看到这两名伙计抬着一块牌匾,牌匾上面盖了一块红色绒布,看不到写了什么。
但是他刚到,苗大掌柜便抬了牌匾出来,显然是早有准备,不可轻敌。
“苗大掌柜,听说你们惊鸿楼放着好好的银楼不开,居然在私底下售卖五石散坑害百姓,今天咱们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好好查一查,你这里有没有五石散。”
苗大掌柜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咱们京城的惊鸿楼至今已经开了四十八年零五个月又三天,一向奉公守法,不过现在廖大人既然怀疑到咱们头上,那咱们自是要配合,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廖大人按规矩办事。”
廖英杰一怔:“什么规矩?”
苗大掌柜转身走到那块牌匾面前,拜了拜,噗通一声跪倒磕头,接着起来,再拜,再跪,再磕,然后继续。
廖英杰脸色变了,这是在做什么?
苗大掌柜一套程序终于走完,这才用双手揭开了盖在牌匾上的红布。
金底黑字的牌匾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惊鸿楼”!
金匾!
而惊鸿楼的大门上挂着的是黑底金字,去过惊鸿楼的人也没在里面见过这块金匾,为何没有挂出来过?
围观百姓窃窃私语,廖英杰却是已经呆若木鸡。
离得比较近的百姓当中,有识字的,忽然看到了牌匾上的落款,那人大喊一声:“我的老天爷啊!”
旁边的人忙问:“怎么啦?”
“太祖,这是太祖御赐金匾,太祖御赐!”
那人说着便跪了下去,旁边的百姓见了,跪下去一大片。
那人能看到落款,廖英杰当然也看到了,难怪苗大掌柜行此大礼,因为这是太祖御赐的金匾,见匾如见太祖,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西城指挥使,就是当今圣上来了,也要下跪。
廖英杰跪下,而跟着他一起来的手下们有几个早在他之前便已经跪下去了。
廖英杰心中后悔,直觉自己像是一个顶雷的,这事不简单。
惊鸿楼藏有太祖御赐金匾,这么多年都没有挂出来,可是他来了,苗大掌柜却像是早就在等着他,他还没有进门,人家就抬了金匾出来了。
这里是京城,惊鸿楼是李老夫人的产业,这金匾肯定不可能造假,李老夫人不敢,武安侯府不敢,放眼朝野上下,就没人敢!
廖英杰是官,且,他还是领了太皇太后的吩咐过来的,自是不能因为一块金匾就给吓走。
他硬着头皮,对着金匾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才对苗大掌柜说道:“虽然......但本官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便要管理一方事宜,既然有人举报惊鸿楼贩售禁药,本官还是要公事公办。”
苗大掌柜笑得就像无锡的大阿福,人畜无害:“那是自然,廖大人要搜,惊鸿楼自是要配合的,只是这个搜法嘛,咱们大当家说了,那是要公开公正公平的,廖大人、京城的乡亲父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廖英杰脸色铁青,公开公正公平?
可是这三个词无论是分开还是合并在一起,那都是褒义的,围观的百姓无论是识字的还不是识字的,全都大声应和:“对,没错!
廖英杰阴沉的目光从苗大掌柜的胖脸上扫过,落到那金光闪闪的牌匾上。
御赐牌匾在此,他还真不能硬闯,别说是他,就是锦衣卫来了也不行。
他咬咬牙,强压怒火:“苗大掌柜,你倒要说说,怎么个公开公正公平?”
苗大掌柜笑得一团和气,与廖英杰的浑身煞气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要搜,那就不能是您想怎么搜就怎么搜,当然,咱们惊鸿楼的每一处地方,您都能搜,只是必须要三方在场,公开的搜,公正的搜,公平的搜,您是官身,肯定不知道坊间的那些勾当,贼坯子们往人身上塞个写着他名字的空钱袋子,硬说偷了他的钱,让人家把钱还给他,这事可不少吧,是吧,父老乡亲们!”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这种事多得很,还有往面汤里放苍蝇的,明明是他自己放的,却说人家的面汤不干净,白吃白喝,还要赖钱!”
“对对对,还有往酒里放泄药的,说是喝了人家的酒就闹肚子,我呸,也不怕拉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