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繁忙的娜维娅离开了原地,夕岚本以为芙宁娜应该能轻松点了,结果没想到,面对她的安慰,芙宁娜反倒更难过了。
看着夕岚一脸不解的小表情,芙宁娜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像她刚刚说的,我也有没有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除了你们几个以外,也没有能说这些的朋友了。”
夕岚不禁叹了口气:“没关系,至少,你现在还有我们能说,总比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要憋久了都会出毛病。
芙宁娜抿了抿唇,有些踌躇:“……既然这样,那我就真说了哦。”
“当然,”夕岚笑笑:“我们都洗耳恭听。”
三人跟随着芙宁娜的脚步,几人边走边说,渐渐走到了一处水边。
看着仿佛平静无波的水面,芙宁娜也渐渐打开了话匣。
“我很感谢娜维娅女士的体谅,但,说实话,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好准备没有。
逃避往往是最方便的选择,但它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帮助你跨越任何障碍。”
派蒙一脸恍然:“怪不得,刚刚提到白淞镇的时候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
“是啊,”夕岚点点头,颇有些惋惜地口吻说道:“那副表情很可爱,就是……不该出现在你的脸上。”
芙宁娜瞪了她一眼:“别说得我就像是一个整体只知道傻乐的笨蛋好吗?
就像是你以前说过的,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我也不是指望着逃避能让这件事直接过去,只是当时以我的心力,没办法直面人生罢了。”
夕岚嘿嘿一笑,但笑不语。
芙宁娜接着说道:“要说重新回到这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再来这里一趟。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想亲眼看看那些不曾亲眼目睹的东西。”
但夕岚却忍不住泼冷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不愿意原谅你的人,你该如何对待呢?
娜维娅的借口,不过是糊弄那些愿意被糊弄的人罢了。”
就在夕岚说着这话的同时,芙宁娜都能感受到,周身那些写满了不欢迎、讨厌、憎恶的眼神,仿佛监视着一个罪人一样,充满了鄙夷的视线。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并不担心我无法承受那些恶意揣测,你只是担心我会再次陷入自我情绪之中,我说的没错吧?”
芙宁娜自我肯定地点点头:“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告诉你,如果这里的人愿意原谅我,那我会很开心,但如果他们暴言相向,我也会全盘接受。
这并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问题,而是一个选择,但如果我一直这样视而不见,不能面对的话,又怎么对得起曾经的水神之名呢?”
芙宁娜深吸一口气,“这本就是我的过错。”
“我曾经很害怕被人注视,尤其是被质疑被怨恨的时候。
唉……即便现在我可能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但也应该开始努力了,不然就永远迈不出第一步啊。”
“没想到你对自己的要求,还挺严格呢。”派蒙有点意外。
空也点点头:“会不会有点用力过度了?一步一步来吧。”
夕岚却摇摇头,很是赞同地说:“就该这样,如果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哪怕是且战且退,也好过一直龟缩在壳里。
不过,我虽然支持你的选择,但这个度你确实该把握好,不要一不小心,就像空说的那样,用力过猛,就不好了。”
末了,夕岚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不理解,或者受了挫的话,尽管来找我们,如果实在过分的人,我们会「好好地」送给他一次难忘的回忆的。”
芙宁娜颇具傲娇气质地哼了一声派蒙,“什么呀,难道在你眼里我只会东躲西藏,逃避责任吗?我可是好歹也做了五百多年的神明诶。”
不过在听到夕岚的话后,少女的憋屈又突然消散了许多。
怎么说呢,有点奇怪,但她就觉得,像是被父母或者姐姐一样的家人,托付了背后的感觉,很安心,心中的重量一下子就轻了许多。
派蒙看着满脸得意的芙宁娜,切了一声,“什么嘛……诶?我们周围的人是不是突然变多了?”
空环视了一圈,点点头:“谈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夕岚笑着表示:“简直就像是逐渐围拢的丧尸堆一样啊,有种悄无声息的恐怖感。”
“说什么呢你!”
芙宁娜瞪了她一眼,比了个“嘘”的收拾,
“小声点,你是生怕他们听不见吗?走了走了,我们快换个地方吧。”
“那边!”
派蒙当机立断,指向了刺玫会的总部大船,“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白淞镇哦,我们去那里吧。”
“好好好,就这么办!”
芙宁娜连连点头,直接带头冲锋,从水面上飞快地跑了过去——
为了节省体力,还专门跑得直线,看得我三人满脸无语。
又费了一点功夫,几人来到大船的顶部,刺玫会的总部据点。
不过比起之前少女失踪案时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现在的刺玫会总部冷清了许多,偌大的船体里,除了两个留守的巡逻岗以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芙宁娜见此情形,也是百感交集。
“抱歉……明明说是散步,结果尽是我自己在说些沉重的话题。”
“没关系呀,这样的你也挺新鲜的呢。”派蒙摇摇头,可可爱爱地说道。
“嗯。”
芙宁娜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坐在船边,纤细的双腿随着海风飘荡,自由得仿佛一朵随时会消散的浪花。
“既然如此,就拜托你们再多陪我一会儿吧,拜托你们了。”
夕岚笑着摇摇头,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小事一桩,这种事倒也不必你亲自拜托。”
“我才不是说这种事啦。”
芙宁娜又嫌弃又好笑,“嘛,算了……其实你们都感受到了吧,我排斥接纳过去的自己,其实不单单是因为忍受了太久的痛苦与孤独。
仅仅是站在船边,我的脑中都有当时水面逐渐上涨的画面,一个又一个生命在这场灾难里融化成水,白淞镇镇民无比珍惜的生活与回忆化为泡影。
明明在神明的庇护之下,人们笃信在灾难降临之前,也会有强大的存在挺身而出。我也曾经为了让他们相信确有其事,而不断地表演……”
芙宁娜的话音中,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可是,当水真的涨上来的时候,「水神」无动于衷。”
“嗯,可是我觉得,这也不能说事实就完全是这样吧?那时的你也有自己的职责啊。”
派蒙一脸为难地看向夕岚,发出求救信号。
空也赞同派蒙的说法:“双方都各有各的难处,你不用这么苛责自己。”
夕岚也劝解道:“这样宏大的问题能够得到妥善解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民众有民众的不甘与痛苦,你也有身在水神之位上的理由与苦衷,双方不能等同视之。
但不论怎么说,抛开事实谈结论,就像是抛开剂量谈毒性一样,得出来的结果与本来的真相就是天差地别。”
芙宁娜闻言叹了口气:“真相……为了守护真相,我一直在经历相似的事,越是这样我就越痛苦,越孤独。
所以逐渐的,我除了真相一无所有,我也害怕自己会彻底失败,坐在我的位置上痛哭流涕。好在,还有你们,以及诸多英雄的帮助,我们回避了最坏的结局。”
夕岚:“是啊,所有人都成功担负了自己的责任,而你,也终于从这五百年的拘禁中,重获自由了,不开心吗?”
“开心,是有点开心的吧。”
芙宁娜思索着说道:“但仔细想想的话,自由不就是不被需要的意思吗?毕竟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夕岚不禁失笑道:“怎么说得像是你被用完就丢的工具一样啊,这可是对你的奖励呢,至少你可以勇敢地、像今天一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
还是说,你想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也不是不行,如果你愿意回去做个吉祥物的话,那维莱特也不是不能出出主意的吧。”
“呃!不要不要!”
芙宁娜急忙收起那副怅惘的表情,连连摆手,“那种生活我可是想都不敢想了,才不要回去呢!
不过,你之前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有能够倾诉的人,我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派蒙点点头:“哦!这个我知道!因为必须坚守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被枫丹的大家怀疑,所以芙宁娜才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出来吧。”
见芙宁娜点点头,派蒙止不住地叹气:
“真辛苦啊这样的生活,完全扮演成另一个人,一旦被别人发现,所有人都会被溶解……
派蒙光是想想,就觉得连好吃的饭菜都不香了。”
芙宁娜也无奈一笑:“因为这确实是至关重要的秘密嘛,所以,我也非常害怕他人注意到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