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摇呀!”小苗大喊。
丁爸爸赶忙又摇了起来,小声问小苗:“小苗昨晚回家了吗?”
小苗奶声奶气地回:“干妈家。小苗不喜欢爸爸,爸爸凶我还凶哥哥。”
丁爸爸的脸色一沉,抱着小苗的手用了力。
丁果忙活完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出了厨房,坐在了丁爸爸的对面。明明是不放心来探病的,她也不问他身体什么情况,手术排在哪天,见病历本就放在茶几上便拿了起来。一家子医生偏偏她没学过医,看不懂,但她会找关键字,将肿瘤的位置用手比量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还便血吗?”
丁爸爸扭头看向丁果:“这几天控制住了。”
“确定不是肿瘤破了?”
“不是,我有数。”
“你一心脏科医生还懂肠子里的数?”
丁爸爸抬眼瞧一眼丁果:“真有数。”脸上的严谨让她不好意思再反驳了。
“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你周伯伯还在国外没回来,等他回来就做。”
周伯伯是医院的副院长,也是丁爸爸的多年好友,更是这方面的权威。听到这丁果算是放了心,下巴向厨房一抬:“饭给你做好了,都是好消化的,一会吃的时候如果凉了就放微波炉里叮一下,我得去店里了。”
丁爸爸赶忙站了起来:“你和白子林打算就这么僵着吗?”
丁果的脸上也露出了丁爸爸同款的严谨:“这不叫僵着,这叫为了防范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而做的权宜之计。这么多年了都没管,你也管不了,管好你自己行了。还有,你告诉我妈,有那个劲头去外面发挥余热,不如把她的热情分给你一点,好歹让你也能吃上口可口的饱饭!”
丁爸爸大气都不敢出。他在他们科室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学生们还有部下都怕他,他不怕老婆也不怕院长,唯独怕的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对所有人都问心无愧,唯独对女儿充满了歉意。
丁果走了,匆匆忙忙的,又没说再见。细想来,她好像很少在离开的时候冲他们老两口说再见,或许是因为再也不想见吧。
秦士郎不在店里,丁果就成了大王。店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味也散了,离黄道吉日还有两天,开业后过渡几天马上就迎来暑假,附近有几个私人开的自习室和补习学校,以前每到这个时候都是西餐厅的小旺季,对于这个换张脸重新开业的餐厅来说是必须要抓住的时机。
丁果是典型要么不干要干就必须干好的那种人,她入职秦士朗的店不到一周,原本那些懒散、小偷小摸的行为基本绝迹。秦士朗虽然做饭有一手,但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什么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觉得人情比规矩重要。丁果不认同,也不怕唱红脸,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欲正愁没地方施展,不好好干他一场怎么能翻身!
秦士朗嘴上不说,打心底认可丁果的做法。他性格绵软,不如她果断,好多事情也是摸索着来,再加上以前他是被管的人,乍一下很难适应身份地转变,她的雷厉风行给他们这个小店弥补了一个好大的管理空缺,挺好!
丁果在店里巡视一圈后进了秦士朗的小办公室。办公室很小,总共才六平米多些,只够放下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双人沙发。她让小蓝将前一天的账拿了进来,现在还没开业没有进账全是一些支出项目,一笔一笔的很清楚,她要做的就是把有发票的和没有发票的分开,然后把带有保修期的设备、装修等分门别类输入电脑,以防以后出了问题不知道什么情况。正做着,门被推开了,白子林晃了进来。
丁果盯着白子林一时竟然没有缓过神来,这可是件稀奇事儿,打从告诉他要在秦士朗店里打工开始,他的态度一直不屑一顾,认为这家小店容不下他老婆这尊大佛——重点不是丁果,而是“他”的老婆。丁果不跟他废话,原本她就是为了通知一声,也不指望他去支持或者做些什么。
白子林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转了一圈,这里碰碰那里摸摸,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而后在沙发上坐下了,扭头看着丁果说:“还真拿这当个事业了,我来了也不理我。”
丁果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漫不经心地说:“有事?”
白子林又看了丁果一眼,站了起来。说实话,稍作打扮专心工作的丁果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情,与她平日里在家时不修边幅的样子有着极大的不同。其实她也没有穿什么名牌衣服,没记错的话,她现在穿的都是些便宜货,可偏偏这些便宜货被她穿出了非常有质感的样子。想当年,他也是被她干练的样子吸引,那时的她妥妥的御姐范儿,飒得一塌糊涂,是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消失了?生了大苗后,还是生了小苗后?或者,是和他结婚后?
“你今天挺不一样的。”白子林说。
如果要是在几年前白子林这样说,丁果会赖着他非要听个有什么不一样,但如今,这句话飘进耳朵里就等同于废话,不但废还讨人嫌,她都懒得理。
白子林讨了个没趣,蹭到了丁果身边,靠在了桌子上:“哎,你就打算一直在从嫆嫆那住了,不管我了?”
丁果头也没抬:“是吃够外卖了还是你又便秘了?”
白子林呵呵笑了两声,上身往丁果眼前一凑,声音放轻了许多:“都不是。”
丁果很敏感地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来了,缓缓抬起来,抱起双臂离白子林远了些,明知故问:“都不是?”
白子林又靠近了丁果一些,脸上带上了一丝讨好和猥琐:“我想你了。”
丁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佯装镇定,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这个妻子的责任除了洗衣做饭生孩子赚钱养家当牛做马还得满足你的生理需求。哎吆,真是对不起,竟然忘了我们老公大人仅剩的这一项责任了,我的疏忽!在哪,桌子上,要不沙发上怎么样,你是不是嫌不舒服,要不我现在请个假跟你回家?”
白子林讨了个没趣竟然没恼,只是表情有些灰溜溜的。他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问:“大苗和小苗怎么样?”
丁果答:“挺好的,能吃能喝能睡。小苗我姨妈带着,表哥说姨妈没什么文化也教不了她什么东西,就给她报了个早教班,每天下午去上课。哦对了,你放心,我一分钱没花,是表哥付的钱。”
白子林的脸上有一丝难堪,沉默片刻,又问:“爸爸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
“具体哪一天,哪个医院?什么时候?你告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
“我爸现在在家呢,你去家里看也一样。”丁果说完,双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忘了,你应该忘了我娘家在哪了,没事我一会把定位发你手机上。不过,不去也无所谓,没事。”
白子林坐不下去了,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说:“我现在就去。那什么,你回家住吧,家里离这近,上班也方便,嫆嫆那太远了。”
丁果没回答。
“听到没?”
丁果抬头盯着白子林:“别打那十万块钱主意,我已经投店里了,不信我给你看汇款记录。”
“我来不是为了钱,是真心想请你回去,我真想你和大苗小苗了。”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丁果狐疑地站了起来,歪头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问:“你妈是不是又去韩国了?”
“没。”白子林看着丁果的脸色,“她去云南了,有个同行开了家新店,邀请她去帮忙一段时间。她前天就走了,我已经吃了两天外卖了,实在吃够了。”
丁果全明白了,面无表情地问:“你妈是不是知道我要上班故意躲出去的,生怕我会逼她帮忙带孩子?”
白子林说出了一句比蚊子声音还要小的话:“不是。”
丁果没发火,也没去反驳,思忖片刻,说:“子林,我问你,如果没有你妈在咱俩中间掺和,你觉得我们的感情会不会能好些?”
白子林迟疑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丁果。
丁果又说:“真的,我不讨厌你懒,不讨厌你不顾家,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倘若我有能力,我养你都行,不需要你顶着压力去赚钱养家。可是我挺怕你被洗脑的,更怕我付出了所有之后,被你妈曲解,然后让你加倍地去伤害我和孩子们。巨婴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心捂不热的巨婴,你懂吗?”
白子林再次垂下了头,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了门。而后,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丁果:“我真想你们了,回家吧,行吗?”
丁果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竟然因为白子林这句话心酸了一下,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孩子不能一直没有爸爸,而她也不能永远都住在从嫆嫆家。她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秦町病了,表哥今天要陪他没办法来店里,下午还有个咖啡机要送,忙完得五点左右。你要没事就先去接大苗放学,然后到店里来找我,我们一起接了小苗回家。”
白子林立刻雀跃起来:“好,我先去看看爸爸,下午就按照你说的,等我啊!”
丁果心里不情愿,但生活的现实还是迫使她点了点头。白子林走后,她坐在办公椅上半天没动,这时的心里涌现出了千万个不甘心和千万个别扭,但,又能怎么样呢?中午的时候,爸爸来了信息,说白子林去看他了,给他带了好多营养品,他很高兴。丁果回了句“高兴就好”,心里却在想,瞧,没出息的也不止她一个,白子林但凡做一丁点人干的事儿,一家人就被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