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二楼财务处,房间内四张办公桌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门外站了一溜翘首相望的各单位领导。之前吵吵闹闹,此刻却一个个不敢出声。
因为门口坐着一尊大佛。
刘抗战冷着一张脸,虽然身体很疲惫,却腰杆挺得笔直盯着忙碌的工作人员。
研究所的变故引来保密部门的突然介入,保密谈话打断了摸底清查工作。好不容易总账核算清楚,几个相关单位却为了资金份额吵得不可开交,只能他这个工作组负责人守在这里。
作为一名老革命,老谠员,不论职务高低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是基本操守。他喜欢脚踏实地工作的人,很讨厌溜须拍马到处钻营的人。看见门外这些为了钱争得急赤白脸的干部,就感到痛心。
这是一种腐蚀。
当一个领导干部眼睛里都是钱的时候,他就已经丧失了党性人格,底线会一退再退,到最后彻底没了底线。
从战争年代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为了金钱地位迷失的同志。有工资,有福利,生老病死国家都管了,要那么钱干什么?
对于搞活国有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他全力支持。如今国家百废待兴,许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饿着肚子供养领导干部,恩情大于天。
他一个放牛娃能走到今天,全靠老百姓勒紧裤腰带从口中省出的那点粮食。他有责任有义务解决老百姓饿肚子的问题。
领导干部守正廉洁是解决这一切的基础。但搞活经济就是搞钱,在金钱的诱惑下又能有多少干部守住底线.......
所以,他对改开抱着谨慎的态度,内心有些矛盾。总觉得一旦全面开放经济,无异于金钱化作洪水猛兽汹涌难以抵挡。
京都机械厂原本一个不起眼的厂子,突然间异军崛起,爆发出耀眼光芒,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刚才在厂子里转了转,工人们干劲很足,说到厂子里的变化,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灿烂笑容,一些老工人不自觉就流露出骄傲之色。
原因很简单,厂子产品大部分出口创汇,挣了很多钱。工人的工资足额发放,奖金加班费增加了,福利待遇也变好了。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家属楼,更是他们努力工作的希望所在。
这个厂子里的领导搞工作有一套,风评也很好,工人们评价都很正面,几乎是赞不绝口。
国内像这样重新焕发活力的厂子有一些,但能让整个厂子里里外外脱胎换骨的,拧成一股绳的很少很少。
有活力,有创新,有干劲。这样的国有企业才是我们国家企业该有的样子,但又有几个企业能做到这一步?
出口创汇太难了。
他今天触动很大,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和想法。但却因为几个单位争夺资金份额不得不进行协调,守在门口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不舒服。
如果,开放经济企业都能做到像机械厂这样该多好.......
终于,算盘声停了下来。
一阵核对数字后,秘书拿着几张纸,一脸异色走到他身边:“主任,机械厂的账务都核算完了,总支相符,账面平衡。没有白条、没有挂账、也没有三角债务纠纷,只有手续完整按规定预支的三笔差旅费没报账。您看看。”
“白条挂账都没有?不可能!”
“机械厂几十年老厂子了,以前的白条挂账都哪儿去了?不会是二皮账吧?”
“万人大厂这么干净的账怎么可能?”
“........”
秘书话音刚来,门口就是一阵喧哗质疑。
刘抗战心里也是一惊,第一个想法就是这账有问题。
无他,太干净了!
干净的让人没法相信。
刚在审核汇总签完名字的鲁舒华眉头一皱,大声道:“少见多怪!我们机械厂的账务干净还有问题了?我就把话撂这里,查一百遍也也是这样干干净净!”
“好了别吵了,都去大会议室,鲁舒华同志你也一起。”
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刘抗战没理会鲁舒华的抗议,也没看清单,朝一旁各单位领导吼了一句,率先向着楼上会议室而去。
刘宝勇办公室内。
陆前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个秤砣,一下子崩了起来,不敢置信问:“你的意思是你用采购方延期支付的资金去股市里打了个滚,就挣了一千六百万港币,其中的六百万还是属于我们研究所的?”
同样表情震惊的顾富强嘴角压抑不住的狂喜,一个健步挤在郭向北和陆前进中间,抓着郭向北的手激动的像是得了帕金森。
“向北你给我详细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前进跨步挤在郭向北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连声问:“快快快,赶紧说。”
郭向北被两个热情似火的老男人一左一右夹着,莫名觉得很爽。升了两个指头朝二人晃了晃:“一人两条特供,老陆你四条啊。”
“别说四条,四十条我磕头也给你弄来,快点说。”
陆前进急不可耐,连声催促。
郭向北朝刘宝勇挤了挤眼,这才笑着说道:“欧洲那边定了一批摩托,因为订货方公司变更,向机械厂申请延期了支付,我向刘叔做了个保。谁知道厂里刚同意,那边订货方担心出变故,把钱直接转给了我。
正好我香江公司那边做黄金期货,感觉有赚头就和刘叔说了一下,把这笔钱投了进去。当时我和刘叔说好了,赚的钱大头当做机械厂小金库,小头用来从国外购买研究所设备。
一进一出赚了一千六百万港币。但这笔钱没有走正常程序也说不清楚,不好入账,就一直挂在童柔成立的一个小物业公司里。”
刘宝勇笑呵呵道:“当时要没你兜底,我可不敢把这么大一笔钱让你投到股市里。也幸好有了这笔钱,要不然我后面的工作都不好开展。”
陆前进激动的挥了一下拳头,恶狠狠说道:“让他们卡脖子!离了张屠夫咱还就不吃带毛的猪!”
兴奋劲过去,他又挠了挠头小声道:“凭空多了这么一大笔钱,该怎么向上边解释?搞不好要出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