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指尖沙,倏忽间划过指缝,悄悄溜走。
我静伫在窗边,望着窗外,心绪却有几分恍惚。
夜幕已降临,繁华已落尽,唯剩下漫长的寂寥,令人心生惆怅。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中不宁,仿佛会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一年前,我费尽千辛带回商山四皓做刘盈的老师,成功打消刘邦废掉太子的念头。
商山四皓请旨于我,待太子登基后,他们四人便要返回商山,继续过着他们避世的逍遥日子,我也点头应允。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一年的时光眨眼即逝。
只是不久前,刘邦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太医说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早在半年前,因为长年征战,有些伤口处理得不及时,再加上沉迷于戚懿的温柔乡里,导致他的体质虚弱,精力不济,甚至引发旧疾。
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是自己太过操劳而造成的后果。
而后越来越严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他立刻传召太医诊治,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结果却很不理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戚懿急切,派人传召大量的宫外名医。
可那些所谓的神医却纷纷摇头叹息,表示没辙。
刘邦终究熬不住了,最终选择放弃治疗。
而如今,情况更是恶化得厉害,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而且时常昏迷。
我虽然记恨着他,但毕竟多年的夫妻,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割舍和感触。
我隔些日子便去探望一下,给他送去药膳和汤羹,希望他能多少吃一些。
昨日,刘邦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看到我来探视,干裂的嘴唇微动两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朕……”
我看着他憔悴的模样,鼻头微酸,“陛下别说话了,保存体力吧。”
刘邦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欲言又止。
我坐到床榻上,关怀道,“陛下,您想说什么?”
刘邦咳嗽两声,苦笑道,“朕,快不行了。”
我微怔,“怎么会呢?”
“朕现在连说话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刘邦缓慢地说,声音极度虚弱,“这段时间,太子经常会来看望朕,但每次他离开的时候,朕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忍不住皱眉,心底涌起一股异样,恐怕是盈儿若有若无的疏离才会让他有此感慨吧?
刘邦神色透着疲惫,“朕这辈子,活得累啊。”
我劝慰道,“陛下,不管怎么样,都该保重身体。”
“朕也想呀。”刘邦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朕已油尽灯枯。”
我咬紧牙根,用力握住他有些凉凉的手掌,心里五味杂陈,“陛下。”
刘邦凝视着我,忽然咧嘴一笑。
他的眼眶湿润起来,唇瓣有些颤抖,“阿雉,如果哪天朕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我哽咽地安抚,“陛下,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会好起来的。”
“不用骗朕了,朕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刘邦苦涩一笑,“如果可以,朕倒真希望与你是一对平凡夫妻,相依相偎,平淡地度过余生,或许那才是不错的结局。”
我心弦剧震,“陛下。”
“终究是朕对不起你呀。”刘邦的眼角滑出液体,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朕答应你,如果有来生……朕一定……不负你。”
听到他这般说,我的眼睛蓦地红了,原来我还是这么在乎着他。
刘邦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是一片死寂,“阿雉……朕……朕……”
话还未说完,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般。
我扑在他的身上,“陛下,别再说了。”
刘邦缓慢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声音沙哑而悲恸,“阿雉,朕……咳咳……”
一阵夜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我忍不住微微瑟缩一下,也拉回我的思绪。
我合上窗子,转身吹熄几案上的烛台。
翌日,晨曦熹微,我翻身而起,披衣洗漱完毕。
用罢早膳后,我吩咐沈如溪准备好步辇,前往清凉殿探望刘邦。
我们两人刚踏入清凉殿门槛,便见郭思齐迎面而来。
他的眼角有泪痕,显然哭过。
我停下脚步,“郭公公怎么了?”
郭思齐抹掉泪痕,“皇后娘娘,陛下正在等您。”
我紧蹙眉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扭头对沈如溪急切吩咐,“快去通知太子殿下,让他务必尽快赶过来。”
沈如溪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我迈步跨进内殿,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我心中咯噔一跳,快步走进去。
寝殿内里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草药味道,令我眉头微皱。
刘邦躺在床榻上,脸色早已灰败。
他的呼吸微弱,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似的。
我快步冲到床边。
刘邦费力地张嘴,“阿雉……你来了……”
我握住他的手,“陛下。”
刘邦笑了笑,“朕不碍事……”
“朕……”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话未出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惊慌叫道,“陛下。”
我连忙拍打着他的胸膛为他顺气。
刘邦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缓和一些后,才道,“阿雉,扶朕坐起来。”
我迟疑一下,便扶着他靠着床栏坐了起来。
刘邦沉默片刻,忽然抓紧我的手掌,极其郑重道,“这大汉的江山,朕就托付给你了,你千万要替朕守护好它,千万。”
他说话似乎也流畅了许多,只是嗓音仍然嘶哑低沉得厉害。
我见状,更加惶恐。
我心中了然,这只是回光返照,强吊着一口气嘱咐后事。
我眼眶泛红,含着晶莹的泪珠,重重点头,“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守好这大汉的江山。”
“嗯,那朕就安心啦。”刘邦欣慰一笑,他松开我的手,继续叮嘱道,萧何之后,曹参可担任丞相。”
我明白,刘邦已到弥留之际,意味着什么,我懂得。
我颔首,又问,“曹参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