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椒房殿内。
我坐在几案后抚额神伤。
我神色憔悴,整个人看起来颓丧不已。
我昨夜几乎一夜未眠,眼眶下布满浓密的黑眼圈。
我双颊浮肿,眼窝凹陷,神态疲惫至极。
我让沈如溪去前朝打探消息,我不知道萧何、审食其劝谏得如何,只希望最终结果不要太糟糕。
我早该知道刘邦是个无情无义之辈,从他将乐儿盈儿踹下马车的那刻起,我就不该对他心存任何幻想,只是我没想到刘邦竟真的能够做得如此决绝。
“皇后娘娘。”
沈如溪款步走来,她神色匆匆,面带忧色。
我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水雾逼退。
随即,我睁开双眼,“如何?”
沈如溪抿唇,捏着衣袖。
见状,我心中一紧,“说吧,本宫承受得住。”
沈如溪的目光触及我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顿时心中一滞,酸涩不已。
她缓缓道,“皇后娘娘,陛下依然坚持要易储,和丞相等人僵持不下,朝堂上吵作一团,陛下又发一通雷霆怒火。”
这话落在耳畔,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我那颗凉透得不能再凉的心瞬间冻成冰坨子,全身的血液也瞬间被凝固。
半晌,我才勾唇笑出声来,声音透着凄凉,“最尊贵的女人?呵呵。”
我的眼底闪过浓浓的嘲讽,心里泛起苦意。
我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克制住胸腔处那股熊熊燃烧的愤恨之火,可是双手却忍不住在微颤。
沈如溪眼眶生疼,“皇后娘娘。”
她心里充满焦虑,只盼着我赶快振作起来。
我仰头,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我努力压下那股翻涌而上的滔滔恨意,平静地说,“如溪,与本宫再出宫一趟。”
既然还抱着一点希望,就不该放弃,我总不能就此倒下,更不能让刘邦和戚懿称心如意。
沈如溪急忙颔首应是。
我的脸上划过一抹凌厉,但仅仅一刹那,转瞬即逝,便恢复平静。
“本宫先去洗漱一番。”
话落,我迈步朝内殿走去,背影萧索寂寥。
沈如溪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换好衣服收拾妥帖,便匆匆离宫。
这次,我又去求那些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大臣,都是沛县的老熟人,和刘邦一起打天下的人。
他们皆不明白刘邦为何会舍弃嫡子,仅仅因为性格不像而已。
他们也不明白刘邦为何会如此狠心去伤害陪他吃尽苦头的结发妻子,想想都让人感到寒心。
他们看到我凄楚悲痛的模样,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纷纷摇头叹气,替我鸣不平,可惜他们无法左右陛下的决定,只能尽力去劝谏。
我乘坐的马车在士兵的拥簇下向未央宫驶去。
四周百姓纷纷避让,行注目礼。
我坐于马车内,撩起帘子,远远就瞧见那巍峨壮丽的皇宫。
今日天空蔚蓝,阳光璀璨,灿烂夺目,仿佛将整座皇宫笼罩于一片金色海洋,绚烂而耀眼。
可我的心情并不美好,相反阴云密布,沉重压抑。
我放下帘子,掩去眼角的湿润。
我靠着车壁假寐,脑中却乱哄哄的,如一团乱麻。
忽然马车停下了,我倏地睁开眼睛。
外面传来士兵的禀报,“皇后娘娘,是留侯张良。”
我的双眸陡然变亮,闪烁着异常激动的光芒。
我挑开帘子看去,不远处伫立着一位男人。
他一袭白衣如雪,宛若谪仙般高洁脱俗,温文儒雅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生出亲切之感。
他静静地站在那,满含着春风般的温暖笑意,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晕中。
我惊喜道,“张良。”
我连忙踩着精致玲珑的绣花翘头履跳下马车。
我快步走近,一脸欣喜,“留侯怎么突然来长安?”
张良迎面而来,微笑着道,“微臣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事而来。”
我的脸色微微一白,眸光黯淡下来。
我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你也听说了么。”
虽然我竭力掩饰,但是张良依然察觉到我眼底的失魂落魄与悲伤绝望。
张良皱了皱眉,随后浅浅笑道,“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微臣倒有一计策,可让陛下打消此念头。”
我眼中骤然绽放出光芒,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良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件事需皇后娘娘您配合。”
我毫不犹豫道,“本宫愿倾尽所有。”
张良轻咳一声,“去请商山四皓做太子殿下的老师。”
我一怔,眸中浮现出疑惑和不解,“老师?”
张良点头,“没错,老师。”
商山四皓是隐居在商山深处的四位白发皓须、德高望众、品行高洁的老者。
一叫做东园公,一叫做夏黄公,一叫做绮里季,一叫做甪里先生。
他们是博士官中的四位,一曰通古今,二曰辨然否,三曰典教职。
我迟疑道,“只是这商山四皓陛下自称帝以来,请过不下数次,也未曾将这四人请下来,本宫能请得动吗?”
“正因为陛下请过数次都未请动,倘若皇后娘娘您请来……”
话说至此,剩下的便是意味深长。
我心思灵透,立即就领悟其中含义。
我恍悟,对张良投去佩服的目光,“多谢留侯指点迷津。”
“微臣告退。”
我目送着张良离去,直到张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和沈如溪匆匆返回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