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将尸体的衣物都扒开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通过仔细观察,他肯定,死者生前受了不少严重的外伤,应该是被暴力虐待所致。
“要解剖吗!”
老王走了进来,站到法医身边,问道。
“嗯!解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内伤。”
法医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嗯!可以初步确定死因吗?”
老王继续问道。
“初步确定,应该是溺水身亡,是自尽还是他杀,还不确定。
死者生前,身上多处受过很严重的外伤。”
法医一边说,一边指着尸体上那些发黑的斑块,给老王看。
“嗯!”
老王点点头,没有再问,见法医准备解剖,便转身走出了棚子。
老王离开后,法医便着手准备解剖尸体。
都灵山留在法医身边,很有眼力见的,在一旁自觉地给他递工具,打下手。
法医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你不怕吗?”
法医很佩服他的冷静,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嗯,怕!”
都灵山点点头,很诚实地回答道。
“哦?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法医颇为意外地看着少年问道,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欣赏与兴味。
他以为少年会说不怕。
毕竟少年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就算他说他不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小年轻,都喜欢逞能,即便是心里害怕,嘴上也不会承认。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还稚气未脱的少年,会这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感受。
“不为什么!”
都灵山轻轻地说道,目光有些畏缩,却一直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所以他没办法回答法医的问题。
可能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师父希望他留在这里,也或者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留在这里帮忙。
“跟你师父一个德性!”
法医说着,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师父?”
这回轮到都灵山惊讶了,毕竟他是慕辞徒弟的这件事,还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
这个才来他们村几次的法医,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十分不解地看着法医,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吗?”
法医看着少年紧绷的年轻的脸上,终于皲裂开来,上面表情变幻,一时间,心情大好,玩味十足地反问道。
“是!”
都灵山直接忽略他玩味的目光,也不扭捏,老实地回答道。
“呵!”
法医轻笑了一声,少年干净利落不扭捏的性格,似乎很合他的胃口。
心中对少年的好感,也在“噌噌”地上升。
二人对话的声音很轻,两个人几乎是头碰头地,凑在一起,专注地看着法医手上的动作。
棚子外面的人,都离得远远地,所以并没有听清楚二人在交流什么。
“他对你很特别!”
法医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继续说道。
“他是我师父!”
都灵山看着他手下划开的胸腔,说出的话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自豪。。
法医再次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再添一抹异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心、肺、肝……”
法医用刀片拨弄着解剖后露出的内脏,轻轻地数着。
工作中自言自语,是他的老毛病了,这个时候的他,就是个话唠,跟生活中的他,完全判若两队。
“一样也没有少。”
“看来跟前面的两起案子,没有什么关联!”
“是溺水而亡吗?”
“可她鼻腔里没有多少泥沙,这肺部也没有什么异常,呼吸管里也看不出有任何呛水的迹象。”
法医轻轻地说道,心中存疑。
……
一般落水溺亡,死者口、鼻、肺部会吸入泥沙等异物。
在溺死过程中,呼吸道黏液大量分泌,由于剧烈的呼吸运动,使黏液和空气进行搅拌,鼻腔里,会形成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
死者,由于溺死前,口、鼻内进入大量水液,口、鼻、肺部充满白色、血性泡沫,或者吸入的泥沙等异物,肺部会体积膨大,充满胸腔,肺表面湿润光亮。
……等等!
这些溺水身亡的症状,死者身上均没有出现。
法医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答案。
……
“难道真的只是跳河自尽?”
都灵山则皱着眉头轻轻地问道。
“你师父说她是跳河自尽?”
法医闻言,有些意外地问道。
他抬头看了都灵山一眼,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又忙碌起来。
“嗯!他没有直接说,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想深究其中的死因。
是我自己猜测着,应该是她受不了自己男人的折磨,所以想不开,跳河自尽了。
然后我把我的猜想跟他说了,他没有认可但也没有否认,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都灵山老老实实地说道。
“哦……”
法医若有所思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不过,他说,死者生前应该喝过什么药物,所以她手指头发黑,是中毒之状。”
都灵山看着死者的手指,继续补充道。
“你为什么不叫他师父?”
法医关注的重点似乎有点偏差,突然偏离了正题,问道。
都灵山被他这么一问,有点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法医说道:
“他让我叫他大哥!”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但他很快就将笑容收了回去。
在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适合讲这样的笑话。
“哦?”
法医颇为意外,看着都灵山 ,也差点破防,笑出声来。
“有点意思!”
法医淡笑着低声说道。
他脑海里,想像着那张千年僵尸脸,跟自己徒弟说“叫大哥”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确实是有中毒。”
法医手上突然一顿,停了下来,说道,将所有的心思都收了回来。
他已经将死者的胃打开,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物。
他从残留物的颜色,做出了初步判断。
他用刀片,从里面取出一些残留物,凑到眼前想看个仔细。
一股刺鼻的味道,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鼻腔里,使得他的胃里一阵痉挛,差点就呕吐了起来。
他连忙将残留物拿远一点,扭头看着都灵山。
都灵山会意,迅速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法医。
法医没有去接,而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工具箱,说道:
“用那个太可惜了,用我箱子里的塑料袋吧!”
都灵山“哦”了一声,放回白瓷瓶,从法医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子递给他。
法医接过塑料袋,小心地装好了残留物,便将塑料袋放进工具箱里,顺手拿起针和线。
“你会缝合吗?”
法医仔细又检查了一遍内腔里的所有情况后,看着都灵山问道。
“啊!”
都灵山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没缝过?不敢缝?”
法医看他反应太大,心中了然,猜测着问道。
“嗯,没缝过。”
都灵山老实地回答道。
他看过师父缝过,也看过法医缝过,但是他自己的手,还从来没有碰过死尸。
他一想到要自己亲手去触摸那冰冷的尸体,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师父这次默许他留下来的用意了。
“总要有第一次的!”
法医鼓励他,将针和线递给他。
他看着法医手里的针线,犹豫着。
“这应该也是他的意思!”
法医继续鼓励他,目光看着棚子外面,意有所指地说道。
都灵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向棚子外面看去。
他远远地看到,师父蹲在远处草地上,正面朝着他们,应该是一直都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我……试试……”
都灵山收回目光,鼓起勇气,很不自信地说道。
“嗯!不用怕,我在一旁协助你。”
法医将针线收回来,穿好了再递给他。
都灵山接过针线后,法医又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双特制的手套递给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
都灵山戴上手套,拿着针线,愣愣地看着死者敞开的腹腔,不知道从何下手。
“从腹部最下面的地方开始。”
法医在一旁指点他。
他拿起针线,按照法医地指点,战战兢兢地抖着手,缝了第一针,第二针……
“不错,继续!”
法医看着他越来越沉稳的手,赞许地鼓励道。
都灵山强迫自己,心里只想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渐渐地,他便忘了恐惧,忘了手上传来的冰凉滑腻感,黏糊感。
手套特别的薄,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手感。
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缝出的针脚也越来越匀称。
当他缝完最后一针时,他的后背早已湿透了一大片。
在忙碌的时候,他不觉得背上有什么不适感。
这一停下来,他就感到了背上极为不舒服。
特别是在这冬日的冷风吹拂下,他更是感到背上一阵冰凉,不由自主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