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我能帮他建立兵站服务体系,提出三河可以入股。”叔仁眼见服务生要走过来,抬手做个动作拦住了对方,然后身体前倾低声道:“不过我今天不是为说这个来的。”
荻原诧异地看他一眼,瞬间明白:“怎么,是南京有消息?他们要干什么,总不会是想投降吧?”
“先生来选的话,和谈与请降,您愿意选哪个?”
“哦,求和?”荻原两眼微闭思忖片刻,反问:“如果让叔仁君选呢?”
“能和自然最好。”
“唔,看来你对和平情有独钟啊?”荻原撇嘴:“但是你不觉得现在说和平太晚了吗?”
“刚才您问我怎么选,想知道在下为什么选和平吗?”
“不是因为打不过或者想少死点人的话,难道还有别的原因?”荻原疑惑地看看对方:
“我和叔仁君认识也实在不短了,你是个理性的人,不会仅仅凭感情做出决定。那么我觉得很有趣,你究竟怎么想的?不妨就以闲聊的方式畅所欲言,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
叔仁哑然一笑:“荻原先生分明是在捉弄我,其实你定想的是胜利就在眼前,没有和议的必要。对吧?”
“不然你说呢?”
“我想先请教先生:假设你们能打下南京,然后呢?”荻原一愣,未及回答叔仁已经接着说:
“国民政府已经迁往重庆,总司令部也迁到了武汉。国民党的部队正从后方各省向东面源源不断开来参战,共军也开始了整编和训练,听说秋天皇军已经在山西和他们有过接触。
种种情况表明,在最初的热情之后,双方将领正在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和对方,判断各自的优缺点,努力发挥最大潜力。
在下虽然没有指挥过军队,但近来也是经常关注战事的。以我的浅见,帝国军队的最主要对手不是中国军队而是苏联和英美。
所以在中国大陆打持久消耗战是划不来的,而且还给了西方可乘之机。所以最好的抉择应该是见好就收。
南京虽然比不上上海,但也是座虎踞龙盘的古都,地形甚至比上海更复杂。如果国民政府下决心在这里迟滞和消耗,一周下来皇军的死伤恐怕是个莫大的数字,而这样的损失帝国能承受几次呢?
要知道后面还有一大堆城市,安庆、九江、武汉、江陵……。照这样下去,如果苏俄或者英美突然发难,帝国军队拿什么来抵御?能及时从中国大陆全身而退吗?”
他说着,注意到荻原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好似一朵阴云凝聚在额头上方。
“再者,帝国现在已经明显中计,如果不借机同意和谈连停下来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强弩之末的道理先生不是不知道吧?”
荻原不服气地将眼皮一翻:“你说帝国中计,此话怎讲?若是中计,现在的胜利又怎么解释?敌军的溃败如何解释?”
叔仁摆摆手:“先生刚才说过可以‘畅所欲言’的,我这才开个头,怎么就生气了?”见荻原端起两肘不说话了,他才接着说:
“目前的胜利,完全是由于帝国海空军和炮火的绝对优势、对手的错误、惊慌失措,以及各部队相互摩擦等原因造成的,并不能抹杀帝国已经堕入国民政府计策的事实。
先是主动开辟上海战场,使得本来要去华北的军队分兵南下,接着消耗和挫败后部队快速后撤,引诱帝国军队拉长补给线。
然后借用城市地形和巷战再度消耗贵军,将皇军引入陌生、无法机械化机动的山区,使重炮、飞机、战车都无法发挥威力。这就是他们的计谋,先生你看现在,是不是在沿着这个趋势发展?”
“是又怎样?南京肯定是我们的!”荻原依旧嘴硬。
“所以我问先生,南京陷落后该怎么办?所有官员换成日本人?还是像国民政府那样留下八万军队守卫京畿?”叔仁一手向上:
“我看到报纸说的‘膺惩’了,但是打完了,发泄之后,又如何?假如攻城要阵亡一万人,难道战后还会撤出,将南京还给他们?将士们能同意?
不同意的话,怎么办?占领、管理,那就意味着把几百万人口背在肩上,那会是多么沉重的负担诸位都想过没有?”
“那你的建议是?”
“在下的建议是能不打实现议和则最好。恰巧,国民政府也有此意。他们希望通过请德国大使出面调停的方式来谈,这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角色。”叔仁回答。
荻原半天没说话,手指尖在桌面“咄、咄”地轻敲。“我向上面转达。如果要谈,我想德国人是唯一可以在双方之间奔走,并且得到信任的。”他终于开口说:
“我不认为将军们能够同意停战、议和,也不认为国民政府会认输投降,正如你说的,帝国还没有做好同时背负上海、南京两大包袱的准备,这是个现实!”他点点头:
“松井司令官是个了解中国的人,该怎么做,我想他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那么,你认为如果将军同意和谈的话,国民政府会给德国大使开具全权委托书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叔仁告诉他:“国民政府已经指定比较了解日本并且温和的宋先生作为政府代表。”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且相信他们的诚意一回。”荻原叹口气:“别怪我这么说,在面对一个多变、无赖的谈判对象时,即便是帝国内阁各位也会抱怨不已、谨慎从事的,毕竟这里面搭上了诸位的政治生命,并非玩笑!”
叔仁忍着笑耸耸肩:“我只负责把话带到、牵线搭桥,事情办成就可以向委托人收钱了。至于您批评与否、厌恶哪个,都与在下无关!”
“哼,狡猾!”荻原忍不住笑骂道。
叔仁带着酒气上车,告诉舒龙自己想沿着苏州河走走醒醒酒。“就这样回去不好,让孩子们闻到父亲身上的酒气是不对的。”他说。
舒龙从驾驶座下面摸出个信封递给他:“高四派人送到码头上,我见后面有‘弟启’两个字就没拆开,估计是你一直在等的东西。”
叔仁打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五个名字和对应的官衔、住址。不禁微微一笑,收在西服里面口袋里低声说:“正是!可算等到了。大龙,有没有兴趣去演电影?说不定我可以给你找个角色,让你一举成名!”
“别逗了,我一个开车的,演什么电影?”舒龙大笑:“那些如花似玉的女演员还不被我这尊容吓死?诶,你怎么想起要干这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