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小屋里仅有一扇槛窗。所谓槛窗并没有玻璃,只有几根木条竖在那里。
人能够勉强透透空气,自然各类蚊虫也可以自由进出,中桥缩在稻草铺上,用自己的胳膊枕着脑袋,苦不堪言。
好好的计划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中桥懊丧了好几天。
那车夫倒是很灵敏地跳车逃走,留下他做了俘虏。
当矛枪和大刀指着问他身份时,他脑子一转没敢说自己是日本人,反而说自己姓陈,西陈家集的陈寿礼是本家族兄,霍县总指挥陈仲礼是堂弟。
这可把劫匪们吓了一跳,就有人提议说这行子不好办,要不灭口吧。
他吓坏了,赶紧说你们不必这么干,陈家虽然有势力可从不欺压百姓,不信你们自己去三河原瞧瞧,要是和他们提到我,要个三、五百大洋不成问题。
谁料想这几个高高兴兴把他带回山上,有个头目上下打量半天,说:“陈中桥,西陈家集的?咱们同乡呵,我怎么不知道你?”
中桥万没想到遇上尊真神,不过还好他脑子快,说我父辈是那边的,也回去祭祖过,但是从小在徐州长大。
然后描述了番西陈家集的模样,历数陈家老辈人还有陈寿礼兄弟姐妹的情况,那头目一听也含糊了,居然全都对得上。
最后大头目说这么的,咱们别管怎样先派俩人去三河原走一趟递个镖,要是陈家人真的来赎那最好,不然的话一刀宰了丢河里也不难。
从那天起他就被丢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屋里,不过这屋除了个铺草的板床空无一物,门外又有人看守想跑都难。
他只好天天向大神祷告,又求佛祖保佑,心想陈寿礼兄弟会不会因为现在中日开战不来救自己呢?
就这么吃不好、睡不香地挨着,至于乱窜的老鼠和肆虐的蚊虫,那就更叫人难以忍受了。
这地方原先大约是个道观,不过屋宇都不高大,只有三间正殿是在砖墙到顶、青瓦粉墙的,其它都是泥墙草舍而已。
正殿的道君像只剩了下半身,两翼用木板隔成房间。大当家姓万住在东侧,二当家姓胡,绰号“狐狸”,他和三当家赵小树住在西侧间。
赵小树逃到这里时手下只有三个人,因为有两条枪所以坐了第三把交椅,如今被称作“大树爷”。
他蓄起了联鬓胡子,看上去颇唬人,大马金刀地坐着用把女人做针线用的小洋剪修自己的指甲。
“你和铁镖回来都整整一天了,咋还没个动静?”狐狸尖嘴猴腮两臂细长,不过这人却是远近有名的花贼,专门祸害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人畜无害。
“要是再等一天还没消息,我看就干掉算了。门口守着的兄弟也够辛苦。”他打个呵欠说:“等着无聊,有这时候真该下山找点乐子。”
“等你拿到大洋,去窑子里随便乐。”赵小树面无表情,他实际很看不上狐狸。
“嘁,我才不稀罕那些娘们,还是良家的有趣,尤其那些小寡妇。”狐狸桀桀地笑:“诶,老三,我咋听说你有个妹子呢?”
“滚蛋!”赵小树把眼一瞪:“老子妹夫是在日本人手底下干活的,你动个试试?”
“日本人咋的?神气个啥?”狐狸不屑地撇嘴:“说得好像你妹夫就是个日本人似地!”
赵小树跳起来,这时外头走进一人,两人见了忙称“大哥”。万当家是个当年镇国军的逃兵,一脸阴郁挺吓人,脸上好大一片伤疤,据说是炮弹掀的。
“山下来人了,按约定在禹王宫下望夫石侧摆了记号,你俩谁去会会?”万当家问完两人都没吭声,谁都知道万一这是计谋,那可就有去无回了。
“怎么,有胆拿钱,无胆见人?”万当家语气不善。
“主要是……这活儿没什么意思。”狐狸咂嘴瞧着地面说。
“算了,还是我去吧,是不是西陈家集的人我能认得出。”赵小树主动说。
“嗯,还是三弟靠得住!”万当家瞪了狐狸一眼,甩手走开了。
赵小树于是叫上两个人跟着自己下山,来到离望夫石不远的地方一眼认出了来人:“哟,这不是大宁兄弟吗?怎么是你来了?”
“哟,这不是赵家大爷吗?怎么你在这山上?”徐大宁学着对方的口气笑嘻嘻地反问,然后说:“真没想到是你,要不就带点家乡土产来了。”
“拉倒吧,他们都把我赶出来了,还提什么家乡?”赵小树哼了声,问:“钱带来了?”
“你这人,怎么眼里只有钱?”
“那没办法,人在异乡只能靠钱!”赵小树忽然眉头一皱:“话说这个‘陈中桥’,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不熟,只见过一、两次,听说是大老爷的堂弟。诶,人还活着吧?”
“废话!我们求财又不是要命!”
“那我怎知你说的真假?再说,是不是那个陈中桥?我得亲眼看看。”
“这没问题,验看过后你能给钱?”
“你还真着急。”徐大宁一乐,指指山上:“这地方我大致转了转,也就禹王宫那地方合适,你看怎么样?明日你们带上人,咱们在那儿交换?”
“不成!”赵小树立即拒绝:“我带人来,你们抢了人不给钱怎么办?”
“这个……。”徐大宁朝禹王宫方向想了想:
“那这么的,人呢验看、交还都在禹王宫,我看碧霞元君祠那里挺好,房子虽然不中用了,但是地方开阔、人也少。
然后我叫个兄弟拎着钱在下面启母石,你们也派俩人去那里等着。验看完了,上面甩白毛巾给个信号,下面看到就交钱。
拿到钱一个人往上走,另一个人甩白毛巾,上边瞧了就放人。这么做两边都放心,你看可以吧?”
赵小树摸着胡子想想觉得挑不出毛病,点头说行:“明日早上卯时聚头,不见不散!”
“卯时太早!”徐大宁做出为难的样子:“我们得从山下拎着那么多大洋爬山上来哩,辰时吧,你好歹给我点路上的时间。”
“好、好!”赵小树也没多想,甩甩手便回去和万当家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