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团座亲自来?他已经在三河原了么?”蔡连长既惊又喜,仲礼目前就在本县的事还只是少数范围内知道。
黄富民点头掏出怀表来看看说:“这个钟点,估计他已经出动了。”接着嘱咐:
“出击后,抓到的俘虏都交给治安队后送,他们在你们后面同时负责伤病后送,以及监运补给品。镇子的警卫就只好托付给直属队啦。”
正说着,阵地那边又热闹起来。黄富民和蔡连长走到战壕里,原来那伙装神弄鬼的又来了。“你们当中哪个的枪法准呀?”黄富民问。
班长立即将韩三良从人群里拽出来,自豪地大声说:“报告长官,我们班的韩三良,这小子枪打得可好哩!”
黄富民看看这个瘦瘦的年轻士兵:“你学过?”
“没有。”韩三良摇头:“这东西和用石头子打羊没啥不一样,就那么会的呗。”
蔡连长在背后“嗤”地笑了:“副座,他当兵前给财主家放羊,练出来甩石头的本事。”
“哦——!”黄富民拉长声音点头,伸手从上衣兜里拎出两张钞票来塞在他手里:
“小兄弟你拿着,去把他们领头那个家伙毙了,我立刻再赏你两张!”
韩三良朝四下里看看,见到的都是羡慕和鼓励的眼光,有人大声说:“干吧,别给咱连丢人,打那条狗的肚子!”
他听了顿时有股劲涌上来,伸手从后脑勺把帽子朝前一推,左脚蹬在胸墙上,托枪瞄准。
准星里的人群离阵地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距离了,他们见这边没有动静多少有点犹豫,磨蹭着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一个家伙跳出来手舞足蹈,看上去是个神汉。当他转过身来刚刚面对战壕的时候,韩三良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过去,对面的都怔住了,然后看见那神汉仰面倒下,人群登时炸开窝.
蔡连长见时机已到大喊一声,几乎所有的枪支都开始射击,炽热的火力打倒大片人群。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进攻变成了溃退,连带着那些跟在后面的自卫团兵士也站立不住,纷纷掉头就跑。
黄富民满意地伸手掏出几张票子兑现了诺言,又赏给班长和全班弟兄十五元,大声告诉蔡淳强:
“就这么干,只要不让他们靠近就行。傍晚他们收工时就该你两个上场啦!”说完在警卫的簇拥下离开了阵地。
这样打了一天,周家方面参战人数达到最高峰时足有一千四百人,死伤了两百却连阵地的边还不曾摸到,这叫周天培很气愤又无奈。
周冕三次派人来催促廖大头进攻,说些什么我已经抵达镇外老兄现在哪里之类的气人话,廖大头只好干着急,谁叫自己的兵笨呢?
看着这么大的伤亡他开始有些后怕,撺掇周天培说:
“你看我俩在这里啃硬核桃,周晏那小子却自在逍遥连个帮手都不搭,咱爷俩不是被他耍了吧?摆个关公在前面还不知道哩!”
“不会的。”周天培虽然心里也不高兴,但毕竟还要回护自家人,说:“这孩子傲些,但没坏心。
定是昨晚陈家夜袭,斥候探出了门道所以人家有防范。我看咱也得琢磨、琢磨,不能再这么拼,队伍拼光了不是耍的。”
廖大头心里明白却不好点破,而且老头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得点头认可。不过两个人都明白明天很重要!
若是不能实现预定计划,让周冕那小子先攻进镇子可丢脸得很!周天培派人送信,请周冕来和自己汇合。
周冕从心里不大愿意掺和这破事。他从中学毕业进了山西讲武堂,正因为讨厌军阀争夺才辞去连长职务回乡的,军人就不该是工具。
但一来涉及家族,二来有上司命令,所以他只好出兵。本打算做个殿后充充样子,可接到来信说形式不妙、伤亡数百、进攻受挫等等让他坐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周天培也是自己族叔,就面子上也得顾及下。他暗自琢磨大约对方是采取收缩战术所以让他们啃不动?
到底是淮西营的底子,当年豫军两个师都头破血流,何况他们这些地方武装?
周冕觉得自己再不伸手,万一这帮乌合之众出点问题,那可对全家都不好交代。他猜想陈家没有余力来威胁自己后方,于是下令两个主力连随自己赶往周家桥东南。
周天培见周冕迅速赶来非常高兴,心想周晏调动不起他但这小子还是给我这个叔叔面子的,因此十分受用,但听了周冕的建议之后便不吭气了。
原来周冕了解情形后又到阵地前观察一圈,发现对手果然防范严密、火力配备强大而集中,劝他们改强攻为智取。
“两位长辈只管在这里摇旗呐喊做出副佯攻的模样,我带两个连并一个中队从西面绕过去,由戴家庄到老西集然后攻打镇子。”
“贤侄,你这主意是好,可你大约不知道,戴家庄往北是连片的沼泽和树林,向来是土匪藏身之地,并非官军往来大道。
这周家桥难攻,就难在只能打南、东两面,东面河网密布,只有南面相对开阔平坦,排兵布阵最方便。”廖大头好心劝道。
“但陈家也知道这个,所以在南面把守如此严密,坚持打南面会造成僵持不下。”
“你是说,也许周晏会比我们动作快?”
“不,他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说丁店的湖与沟渠有多少,就是攻个小小的连塘你没船怎么办?需要攻占领多少座桥才进得去?
所以呀,他说自己顺手,这里面要么有诡计、要么是他自己中计了。”
周冕的话让周天培脸色煞白:“这、这,冕儿、你不要吓人,晏儿好歹也是周家根苗,他若出事如何是好?”
“四叔放心,阿晏是个伶俐人,就算有什么他也会逢凶化吉。
再说,有他在那边牵扯陈家一部分兵力,对您这边的进展会大有好处,毕竟人家也知道,阿晏手上全是咱家的精兵呵,不敢对他视而不见的!”
听了周冕的话周天培稍稍放下心来,看一眼廖大头另一个疑问又冒出来,问:“可、可你走戴家庄这条路还是太冒险,就不怕有差错?
这里面从来没有军队走过,人都说是险地!假如陈家在西侧放一支偏师,哪怕只有数十人,足以把你们拖死在沼泽地里。这些你想过吗?”
周冕微微笑笑回答:“四叔,大家都说没人进去过,可也说那是土匪出没之地,既然土匪能出入自如,我猜咱们也可以,毕竟一样都是人。”
“好吧,咱就试试!不管怎样也算有盼头,比死拼强呵。”周天培点头同意:“那,你需要多久能绕到老西集背后去呢?”
“还不知道,不过我心里计算过,假如没受到阻拦的话,估摸我们清晨出发,中午可以到达。
就算有些障碍下午两点钟左右也该到指定位置了。然后我们往东、南两个方向冲,和你们形成夹击。
姓陈的手下有经验的军官大多在前线,留下的都是平庸或资历浅的家伙,一定想不到咱们有这手!”
就这样兴冲冲地商量妥当,第二天一清早雾气尚浓时,周冕带手下出发了。
因为预见下午就可以解决战斗攻进镇子,所以他们只携行两个基数的弹药和中午吃喝的干粮、饮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们悄悄向西走六、七里地,在戴家庄果然没发现守军。自卫队的士兵找来一个当地的富裕农民,告诉他要进那片沼泽和林子,把那小老头儿吓坏了。
“长、长官,我、我不认识路呵!求你别让我带路,我可真怕误了你们的军务哩!”
“哪个叫你来带队?”周冕皱着眉瞅瞅他:“难道你们村里就没有个进去过的吗?任何人都可以啊,我出十块大洋找向导,你立即去替我办!”
重赏下果然有人站出来,带着周冕和他的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那片险境。
当一个个泥潭烂沼丢在身后,目的地越来越近时周冕十分庆幸自己的运气,若没有带路的这人队伍早晕头转向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四个人和一匹驮马陷没在泥沼里。
但周冕不知道的是,有支人数很少的土匪武装暗中盯住了他们。这支队伍的首领姓铁,大约原来是个石匠所以绰号叫做铁石头。
他的手下只有区区二十几人,不足以与周冕对抗,但他却是被淮西营招抚的土匪,被许可只要不在三区范围内作案便可以居住在此。
铁石头当然知道两家正在火拼,并在发现周冕队伍后一面跟踪、一面派人抢在他们前面赶到老西集守备队去报告。
守备队中有部分已经被抽走,如今只剩下三十名自卫队员和治安队一个班,守备长是熊大眼的把兄弟姓魏,因为右脸上有道很长的伤疤所以被称作长疤。
这个魏长疤有两大特点,一是话少,二是喜欢拼刺刀,往往在战场上叼着枣木疙瘩做的烟斗眯着眼抽,抽到该冲锋时磕磕灰往腰里一别端起刺刀、瞪着牛眼就上去了,凶得让人心寒。
当他听报信的人说有支队伍朝这边来时,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伙所处位置很凶险!
他先叫人骑骡子去镇上报警,自己把留下这些兵分成六队,从村口到村内设下数条防线准备阻击。
虽然有三成人没枪,但魏长疤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时候调兵肯定来不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逃,否则指挥部立即暴露在敌人面前。
况且自己老婆、孩子就住在镇西,让这伙人冲进去她们未必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告诉弟兄们:
“这里有一半都是乡亲或在本地落户的,无论如何不能叫这群王八蛋做咱的主子,为自己媳妇和娃娃,咱们也要拼上去挡住他们!”
话虽这样讲,不过魏长疤毕竟是战场上冲锋陷阵活下来的,他明白这二十条枪加些大刀、矛枪不可能和人家大队伍周旋太久,他只想拖延时间。
为了能尽量拖延他想个主意,在村口大路边设伏。这些兵里有七、八个枪法较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魏长疤决定让他们两个一组,这次练回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