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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铭在中南待的够久了,名声从之前那个除了天赋和脸没有半点好地方的恶劣少主,一直到近些日子逐渐成了照顾弟子提携后辈的好长老、大师兄。

或许是刻板印象,又或许是先前的案例使然,大家都默认一个人在变好的同时会变得更怂,会变得更容易欺负。

云婉青为大局考量,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和魔罗宗的缠斗当中,云州前线到处都在大战,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清算那些与魔宗早有联系的世家。

也正因如此,阆州沦陷之后,忠于凌云宗的宗门世家被迫撤走或者躲藏,暗通魔宗的势力则大摇大摆的开始享受时来运转的上位者生活。

莫家家主莫正川,半步化神修为,原本在阆州只能算中上等的修士,而莫家的势力也远不及当地的凌云宗分门和管辖阆州的化神大宗天剑宗。

但在凌云宗分门与天剑宗纷纷遭遇重创之后,和魇魔宗宗主曲显龙关系极佳的莫正川借机上位,魔罗宗也乐得让大家看见投效之后的好处,给了莫正川许多支持。

这次的莫正川五百整寿,他邀请了魔罗宗宗主秦威与魇魔宗宗主曲显龙,秦真君在闭关自然不可能轻动只是表示祝贺,曲显龙则言说自己一定亲至,可谓是给足了莫家的面子。

莫家一时间风头无两,当了那么久的孙子终于变成了爷爷,换做谁都会心动——但莫正川似乎忘了,出手袭击杜静秋与傅言的是魇魔宗的人,他却敢宴请魇魔宗宗主。

云婉青顾不得他,可有人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肖铭不知道魇魔宗的堂口在哪没办法动手,但莫家这个内奸自己跳出来当出头鸟却料准了他不会上门寻仇——自保尚且困难的凌云宗哪有那个余力去关照莫家?

而肖铭身为外门长老,会如此不顾一切的来打击报复吗?

……

安泽城,中南阆州境内的大城之一,人口繁密历史悠久,论起这座雄城的渊源甚至能追溯到昔日济国灭梁的古代战役,踩在被无数人踏过的地面,便能感觉到那种被夯实的安心感和厚重感。

岁月无尽,这座古城见证了不知多少个势力的兴起与陨落,而现如今,城内的凡人仍然是济国的子民,修仙界可就不同了。

往日的天剑宗在此地享有极高的声望,靠着剑法与硬派的行事风格让人又敬又畏,但城头变幻大王旗,安泽城的霸主旗帜上此刻毫无疑问写着“莫”字。

短短几日,莫家就迅速占据了这座大城,在城东兴建起了一座府邸,占地宽广气势恢宏。

仙气与霸气叠加,尊敬与畏惧并重,凡人们不知道这里面居住的具体是谁,但他们明白,仙人都是不可亵渎不可直视的。

偶有身份尊贵能够出入城东的凡人从府邸面前的街道路过,驻足停留试图一窥高墙之中的奢华,都会被看门的两位金丹守卫用眼神逼退:

“仙家重地,凡人不得窥视!”

这一声夹杂着灵力,毫无修为之人被这么一吼,轻则吓得肝胆俱裂,重则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仙与凡,人与人,差距却比人与兽都要大。

凡人如此,那修仙者呢?

一位金丹境的修士在安泽城内仙集兑换完灵石,因为城内除莫家修士、魔罗宗及其麾下门派以外不允许其他修士飞行,因此他只能步行离开。

不过是经过了莫家的府邸前方,目光朝里面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守卫便仿佛如临大敌,瞬间动手将修士拦住。

仆从随主,府内的仆役和守卫也都是趾高气昂,开口便是审问修士的身份、出身、居住所在以及到此是不是心怀不轨,在一番搜查确认安全之后,才放该修士离开。

修仙者大多有傲气,脾气暴躁有火就发是正常情况,但联想到莫家现如今的威势,以及其背后站着的化神魔修曲显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最终也只能忍下这份屈辱。

但毕竟是心中有气,离开时,修士还是忍不住的低声骂了一句:

“仗着魇魔宗撑腰,趁火打劫占了安泽城,没几天就开始作威作福,就好像是莫家有多大能耐一样。什么东西!”

一句发泄过后,修士正欲离开,却感觉双腿中有如灌注了铅汞一般滞重难行,随后便脊背发凉,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

金丹修为,虽然称不得大修,但在修仙界中也算有几分底气,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他人制住!

在他的身后,莫家的二当家,元婴一重大修莫正言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身形一动不动,仅凭法力就将金丹修士死死摄住,仿佛被困在手中的麻雀。

此时的莫家府邸门口,不仅这位金丹一个修士,还有其他路过的修仙者,他们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从而驻足观看,而莫家的守卫此刻却没有出言驱赶。

太久了,凌云宗治下太久了,秩序和执法者的存在使得境界高的修士并不是那么敢随意欺凌境界低的修士,他们几乎忘了修仙者是实力为尊——但现在,阆州早已不是凌云宗的天下了。

中年人模样的莫正言镇住了金丹修士,口气中没有半点的感情,与元婴的气势相搭配,近乎于一座冰山:

“出言不逊冒犯莫家,汝之罪,当诛。”

因为一句牢骚话,这位不幸的金丹修士就被莫家二当家判处了死刑,来自元婴的强悍灵力冲毁了他的丹田,腹中的剧痛和四肢的麻木冰冷代表着生命力的流失。

修士仍想挣扎,却在灵力的控制下动弹不得,半是挣扎半是悲愤的吼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杀我!我只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你们……”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最好到死都憋在心里。”莫正言回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金丹修士感受到了死亡将至,脸上的神情终于从愤怒变成了恐惧,近乎哀求道:“求求你们……我知罪了……我再也不说了……”

“别杀我……求求你,我还有妻子……还有孩……”

不理会金丹修士的哀求,莫正言的灵力逼入了他的心脉,将他最后一丝生机彻底切断。

一个金丹境的修仙者,在短短的几息之内就彻底没了气息,留下的只是那具站立着的尚未僵化的尸体。

他的目光中是对莫家行径的悲愤,还有临死之际的不甘,空洞的目光不知在看谁,但在场的众多修士都觉得看向了自己。

他们恐惧,他们不解——不过是几句话,至于杀人灭口吗?!

而在众修视线中心的莫当家神态自若,目光中既无杀过人后的亢奋,亦没有对自己所做行为的省察,而是淡淡开口:

“两百多年,凌云宗在此盘踞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他们给安泽城、给整个中南都制定了一大堆条条框框的束缚,甚至连自己宗门都不放过,宗内门规一个比一个严。”

“也正是这些愚蠢且多余的规矩,把你们养得太滋润,养成了不识好歹、彻头彻尾的蠢货。”

“对世家不尊,对大修不敬,不知天高地厚且毫无自知之明,一遇到事情就想着喊不公平、喊凭什么,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那我来告诉你们,凭的是我四百多年的修为,凭的是莫家近千年的底蕴积累,凭的是修仙界实力为尊的唯一法则!”

“安泽城姓莫,在这个地界生活的所有修士也必须姓莫,任何胆敢冒犯莫家、冒犯圣魔宗魇魔宗的蠢货,都会是这个下场。”

“不想死,就安生点。”

言罢,莫正言没有多在此停留哪怕一秒,而是头也不回的飞身离开。

身为一个修士来说,莫正言不是什么喜欢杀人的魔头,杀死一个修为远低于自己的修士也不会感觉到什么快感,就像按死了只蚂蚱一样,顶多是废了点功夫。

莫家此前的底蕴虽有,但绝对没有到达二流大宗的程度,而现如今刚刚接管安泽城甚至是阆州的修仙界,肯定还有许多人心有不服,觉得莫家不配。

而身为莫家的二当家,他必须维护家族的绝对权威,必须让这些脑子没转过弯来的修士明白:

现如今,谁才是安泽城真正的主人。

莫正言离开了,那个被杀修士的尸身还站在街道的正中央,莫家的子弟没有来处理,除了莫家之外也没有人敢来收尸,他就那么直直的站着。

已经冰冷的尸身就那么站在那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用以彰显莫家的威势,和对全城修士的警告。

因为这个街道是前往仙集的必经之路,所以哪怕有个死人在这,其他人也不得不经过这条路,只不过在走过这条街道时,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会往地面上看,步伐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显得有些行色匆匆。

不知是在惧怕那具尸体,还是在惧怕其他的什么东西。

……

炎炎红日,升于扶桑,归于汪洋。

一日将毕,太阳从东边到了西边,夕阳映照着莫家门前街道上的那条街道,此刻已经没了什么人。

守卫虽然是金丹强者,但一站就是一个多月才能换班,现如今也有些犯困,开始打起了哈欠。

“呵啊————”

在两人走神之际,街道上走来了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穿着深红色的道袍,衣着整齐一丝不苟,腰间别着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旗子,看样子不是什么散修,应该是略有家底。

远远看去,这人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看此人行踪诡异,看门的莫家修士本来就起了疑心,再看对方见到尸身非但不避,反而大步朝着莫家大门的方向走来,两个守卫顿时来了精神:

“站住!”

“此乃莫家府邸,闲杂人等不可窥视!”

两个守卫同时动手,将对方拦住,而那个筑基被两个人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赶忙喊道:“二位前辈!二位前辈别动手,我没有恶意。”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替我们掌门来给莫家主送礼拜寿的!”

“拜寿?”其中一个人将信将疑。

“嘿嘿,正是。”那筑基干脆的走上前去,十分利索的给两个守卫塞了个储物戒,并且打了个眼色。

两个修士先是接过储物戒,随后用神识一探,不免得愣神了片刻。

随后,他们的神情马上便由严肃变得舒缓,收起了法器,态度也和蔼了许多,笑道:“你们掌门怕不是糊涂了,要拜寿怎么来得此地?现在府里可就剩我们俩了。”

“这不是莫家府邸吗?”

“当然是,但此处是新建的,家主大人现在不在此处,寿宴的地点在……”正当他说出地点的下一刻,身边的另一个守卫则拦住了他。

另一个守卫看着筑基修士,口气虽然也算和缓,但还是充满了戒备:

“老弟,既然你是来送礼拜寿的,你既不说出身,也不说带什么礼品,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了。”

见状,那筑基干脆的掏出怀中的盒子,将其打开。

一道金光闪过,随后便是扑面而来的药香气,闻之心旷神怡,品之神清气爽。

“在下修彻门内门弟子萧民,奉掌门之命,特来向莫家主进献九转提元丹!”

如果说刚才二人还怀疑筑基小修盒子里是什么暗器的话,现在怀疑基本上完全打消了——九转提元丹,能提高天赋上限,外带修补根基的极品丹药,整个莫家都没有三四颗。

现如今,一颗九转提元丹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如此贵重的物品随身带,他们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信了,快盖上快盖上!”其中一个守卫一把将盒子合起来,急忙道:“这样的宝贝你明晃晃的抱在怀里,你脑子坏了?!”

“哦哦。”筑基修士将丹药收回了储物戒之中。

那两个守卫打量着年轻的筑基,浑身上下的东西看上去都不值什么钱,腰间的黑红二色旗子看上去也破破烂烂的,结果一出手就是大物件。

“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我们修彻门新立,掌门他老人家前些年偶然得了一场机缘,在一位陨落的大修囊中捡到此宝贝,自知无福消受又恐引人争抢,不如献给莫家主求一份保障。”

“修彻门?安泽城有这个门派吗?”

“有啊,怎么没有。”萧民凑上前去,解释道:“我们掌门无非金丹境,门派也是不入流的小门派,这不是刚刚立派十来年,没什么名气嘛。”

“是吗?”

“当然,就安泽城外边,就翠华山上的那个半山腰,那就我们门派……您仔细想想看,是不是有印象了?”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守门的弟子点了点头。

“对吧?”

见来者确实带着重宝,诚意足够,又是安泽城本地的门派,搜身之后也没发现携带什么强力的法器,两个守卫的疑虑基本上被打消了。

将莫正川举行寿宴的地点告诉筑基修士,并将进入祖地赴宴所必须的凭证交予他之后,那筑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塞了一个储物戒,问道:

“两位前辈,那街上站着的那位是犯了什么事啊?”

守卫拿人手软,自然是乐呵的解释道:“那是个蠢蛋,找死还不自知的人。”

“怎么?”

“他骂我们莫家是靠魇魔宗撑腰才占了安泽城,还说我们趁火打劫不是东西,被二家主听到,当即就丢了性命立在这告诫众修,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可别学他。”

谁知,筑基却笑了:

“可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没错呢。”

一句话说出,两名守卫的面色急变,一把拔出了兵刃怒道:“小子,你说什么!”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此刻的萧民的面容恢复了原貌,原本被压制在筑基的修为境界被放开,两个人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们不仅害怕来自对方的威压,更害怕对方那张脸。

“肖……”

唰!

一声轻响,二人脖颈处闪过了一抹亮光,目光微滞,在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没了气息。

身为元婴修士,有这份心思、有这份手段,用伪装的方式骗出莫家祖地所在,除了肖铭之外,谁会如此?

两个守卫的尸体呆立在当场,远远看去,与平日里站岗的姿势并无二样。

冷清的街道上,矗立着三具尸身。

肖铭回身离开莫家的府邸,在经过那个无辜遭难的金丹身旁时抬手一挥,那具尸体便跟着他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巷子当中。

小巷子内,有一位清丽的女修,还有个刚开始四五岁大,没有一丝法力的小男孩。

一个随随便便被杀的修士,一个在修仙界称不上大佬的普通修士,在没有人关注的地方,也会有自己的人生,也会有自己在乎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这一切,都无法抗衡大修的法力,这便是修仙界最残酷的事实。

刚发现肖铭身后的那个面色铁青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小男孩便咿咿呀呀兴高采烈的扑了上去,察觉到父亲的手有些凉,便学着母亲对自己那般,将父亲的手放到怀里,试图让他再暖和起来。

女修看着肖铭,泪眼婆娑的跪了下去,轻声道:

“多谢恩人……多谢……”

“不必。”

肖铭扶起了女修,看着这个失去爱人的妻子,看着失去父亲却仍不知情的孩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劝了句:

“好好活着,缘分未尽的话,下一世他投胎还会来寻你们的。”

女修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半晌后,她缓过神来,才问道:“不知前辈是哪处大修,可否告诉晚辈,好让我们母子知道恩人是谁。”

显然,人人都知道东南有个肖少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肖铭的面容,尤其是那些不愿意介入大宗争端,只想安安心心过自己小日子的普通修士。

肖大少思量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凌云宗,肖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