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元直的笑容，严曼才不由心里一抽。对陈元直的性子，严曼才可是太了解了。
从陈元直那一撮山羊胡抖动的频率，严曼才就知道，他多半又是跟老张较上劲了。
“永泰的弟子？他那两个徒弟倒是挺厉害，就是有些拿不出手。难道他又收新徒弟了？”
严曼才点点头，“五爷...哦不，张师叔他又收了新弟子，这个弟子名叫李来顺，看外表，也只不过才二十三四岁。”
面对陈元直，严曼才不敢有丝毫隐瞒，他知道自己绝对瞒不过去。
至于陈元直愿不愿意见顺子，那就看顺子的造化了。
他一脸忐忑地看向陈元直，继续说道：“这个李来顺身手十分了得，绝不在张师叔之下。看来师叔是把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他。”
陈元直意味深长地看着严曼才，捋了一把山羊胡，“照你这么说，那就有点意思了。永泰既然派他这个徒弟过来，想必是能拿得出手的。”
严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师伯，李来顺已经来到燕京，现在住在豆腐巷，您老见还是不见？”
“见啊，怎么不见？永泰都派他的好徒弟来显摆了，我要是不见，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这次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他这个弟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品。”
陈元直说完，端起紫砂壶直接对着嘴呷了一口，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严曼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愿意见顺子就好，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至于顺子能不能请得动，他实在左右不了。
陪着陈老爷子寒暄了一会，严曼才起身准备告辞，得赶紧回去通知顺子。
不料陈元直朝他压了压手，“着什么急？今晚留在这里咱们爷俩好好喝两盅，让水清和绍武两兄弟一起过来陪你。打从小鬼子占了燕京，你们哥仨都还没见过吧？”
陈元直说的水清和绍武，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陈水清，一个是自己的大徒弟方绍武。
这两个人都尽得陈元直真传，且为人正直。尤其是方绍武，陈元直已经有意让他接手掌门的位置。
严曼才道：“可不是么，他们杀鬼子，我们杀汉奸，都忙得很。难得陈师伯今天有兴致，就好好陪您喝点。”
陈元直捋了捋胡子，嘿嘿一笑，“那个叫李来顺的小子，先晾他两天，磨磨性子。”
严曼才嘴角掠过一丝苦笑，你都没见过人家，就开始磨上了？
......
东十四条，铁狮子胡同。
顺子说的一点没错，他们只是在鬼子司令部门前多看了几眼，就被人盯上了。
刚刚离开没多远，三人同时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顺子回头朝郑孝真低声笑道：“妹子，你猜跟着咱们的是几个人？”
郑孝真的追踪和反追踪能力虽比不上顺子和宋颀，但也绝对不弱。
“目前看是四个，全都穿着黑色对襟棉袄，脚穿布鞋，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顺子，你啥意思？要把这些家伙灭了？”
郑孝真轻轻瞥了一眼身后，眉头微微蹙起。
不管关内还是关外，总有那么多没骨头的人喜欢做汉奸。
跟着他们的这几个人，郑孝真一眼扫过，便分辨出他们多半是汉奸。
这些人跟当年津门的鬼子便衣队相似，就是一条条倭国人豢养的恶犬，让她由衷感到厌恶。
宋颀向郑孝真靠近几步，走到与她并肩时，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二顺，你这性子，我喜欢！”
顺子低声道：“这些人可不止四个，刚才转过巷子口时，其中有一个人换了。换下去的那人，不知会带多少人过来。”
在转过南剪子巷时，顺子清清楚楚瞧见一个瘦小男子，换成了同样服饰的高大男人。
两人的身材对比过于明显，顺子一眼就看了出来。
“你可真厉害！”郑孝真深深地看了顺子一眼，对他是由衷地佩服。
顺子笑了笑，“本来是要把你训练成望手的，看样子你这眼力还要练啊！”
三人说话时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转眼间闪进了嘎嘎胡同。
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侧面，宋颀道：“哥，郑阿姨，咱们换衣服分开走，把这些豺狗甩掉。”
此时他们已经把追踪的人甩开一段距离，这个时候换装分头走，是甩掉对方的最好时机。
顺子看了看宋颀和郑孝真，低声道：“要不咱们溜溜鱼，等找个僻静所在，把这些王八蛋一股脑全都给灭了？”
宋颀嘿嘿一笑，“哥，我就是陪你来办事的，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对，就这么定了！”郑孝真重重点头。
怕这些人跟丢了，于是三人放慢了脚步，穿过嘎嘎胡同，在进入山老胡同时，还故意让对方捕捉到一点影子。
跟踪三人的便衣，越是跟踪越是疑心，到最后变成了紧追不舍。
不知不觉间，顺子三人穿过马市大街，进入了福隆寺。
这个寺庙原是前清的皇家寺庙，一度香火极盛。
三十多年前天王殿毁于大火，清廷内外交困，一直没有重修。
随着前清的倒台，福隆寺香火衰败，日渐成为小商贩的经营场所。
庙里的喇嘛甚至把庙舍租给了小摊贩经营早点，每天早晨这里总是热火朝天。
卖油炒面、豆汁、驴打滚、吊炉烧饼的应有尽有，破庙俨然成了热闹的集市。
然而此时是下午，各家早点摊早已收摊，福隆寺破旧的院子里冷冷清清，愈发显得破旧杂乱。
福隆寺占地极广，院子虽破，但庙舍不少。
顺子三人从不烧香拜佛，也不知道里边庙舍有什么讲究，里边供奉的都是什么菩萨。
三人从钟楼和鼓楼的中间地带迅速穿过，来到里边一层院子，在一处汉白玉高台上的大殿内藏住身形，等待追踪的四人靠近。
郑孝真看了一眼殿内残破的佛像，心中有些不确定道：“在佛门净地杀人，有些不太好吧？”
宋颀斜了她一眼，低声道：“前清的这些破皇帝，哪个不信佛了？前朝太后还叫老佛爷呢，有什么用？”
顺子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低声道：“你们俩消停一会，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