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甫江边,余家花园。
这日汤令先一大早就来到这里,急吼吼地要见余世通。
余世通还在七姨太卜春竹的床上没有起床,汤令先只能在门厅站立等候。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余世通洗漱完毕吃完早饭,这才来到客厅,召见汤令先。
“老板,好消息呀,绝对是好消息!”
汤令先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走进。
“令先,什么事这么高兴?”
余世通抬抬手,示意汤令先坐下,然后端起茶水慢悠悠品了一口。
汤令先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前探,低声说道:
“老板前些日子让我打听的消息,全都打听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余世通顿时来了兴趣。
汤令先道:“黄宗启跟沈万奎在金利源货栈那一场,其实并没有动枪。”
“因为就在租界边上,双方都有所顾忌。”
“两边各有几十人拿着砍刀互砍,最后黄宗启这边虽然胜了,也伤了二十多人。”
“五豹林成远亲自带人去的,因为是突然袭击,沈万奎的人吃了大亏,五十多人个个受伤。”
余世通抬起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就一个五豹,还这么能打?”
“老板您不知道,其实六豹里边,五豹不是最能打的,却是下手最狠的。”
“四虎受伤之后,文叔提拔了几个新人,这几个人想往上爬,个个都很卖命。”
汤令先说的文叔,自然指的是黄家花园的大管家陈西文。
余世通点点头,随即问道:“董家渡那边呢?”
汤令先嘿嘿一笑,说道:“董家渡那边就打得比较惨烈了,因为在黄甫江对面,又比较偏僻,双方都没了顾忌。”
“章振林在董家渡有一百多人留守,被打死了五十多人,黄宗启这边也死伤三十多人。”
至于董家渡码头为什么打得这么激烈,余世通和汤令先均是心照不宣。
甫东虽然码头不少,但是董家渡码头的位置偏僻,水面又宽,向来都是贩卖烟土和军火的卸货首选地。
这个码头虽然不起眼,但其中的巨大利润,作为内行人,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余世通虽然是水上交通厅厅长,但之前因为实力不够,没能把这处小码头拿下,一直引以为憾。
他此时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冷笑。
这个时候对董家渡码头搞点小动作,绝对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黄宗启和章振林死了这么多手下,双方必然结成了死仇。
只要对码头下手捣点乱,黄宗启必然会算到章振林的头上。
见余世通正在沉思,汤令先止住了话头,不敢出言打扰。
良久之后,余世通开口问道:“宗社四虎现在伤势怎样?”
“四虎都在黄家花园内养伤,医生也都是上门治疗,这个还真不知道。”
“打伤四虎的那伙人,有消息了吗?”余世通接着问道。
“据说是王元申的人,但具体是谁,咱们也不敢查问。”汤令先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余世通点点头,说道:“王元申虽然带走了十三太保,却留下了这么厉害的人物看家,真是没想到。”
“王元申那条疯狗,能不惹就不要去惹。那个来顺实业公司,今后也不要去碰。”
“申沪这么大地方,来钱的生意多的是,多弄几个厂子,未必能赶上多控制一家码头。”
汤令先连连点头,“不知黄宗启脑子怎么想的,竟然会对实业感兴趣。”
余世通和汤令先都是走偏门的,挣惯了快钱,对建工厂搞实业,都有些看不上。
汤令先汇报完之后,不敢再耽搁,起身准备告辞。
余世通站起身说道:“咱们不惹王元申,不代表不防着他。他手下的那些人,还需要查清楚。”
“另外,这几日把董家渡码头的情况摸清楚,码头上究竟有多少人多少枪,过几天报给我。”
汤令先道:“老板放心,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
来到院子里,余世通看着满地翠绿的草坪,忽然笑道:
“明天就是初一了,上香之后,咱们给老黄送一份大礼。”
汤令先立时对余世通的想法猜到了几分,心中不由一喜。
老板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瞒着他,看来对他足够信任。
“老板放心,我会尽快把董家渡码头情况摸清楚。”
汤令先郑重表态之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正是农历六月初一, 沪上此时渐渐进入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
余世通和卜春竹都怕热,天刚亮便动身前往公共租界中区大马路洪庙。
公共租界中区,也就是先前的仰格兰租界。
南起洋泾浜,北到苏州河,是申沪最早建立的租界,也是申沪最为繁华的地段。
虽然天刚放亮不久,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尤其是洪庙附近,行人更加密集。
洪庙原先是佛家寺院,后来改为道观。
里边供奉的不仅有道教三清,还有观音大士、关老爷、城隍、土地,时下老百姓最信奉的各路神佛,在这里都能找到。
守着寸土寸金的大马路,洪庙住持很会来事,四处营销自己。
逢人便说当初哈同在大马路买地,是经过他的指点。
虞洽清搞轮船公司,曾经向他问计。
这种话,普通老百姓根本没办法验证。
哈同和虞洽清都富甲一方,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去跟一个方外之人计较。
长此以往,洪庙菩萨灵验的名声便传了出去,因此香火极盛。
这里香客中最多的是两种人,一是黑白两道的大佬,二是捞偏门的年轻女子。
卜春竹就是在这里,傍上了清帮大佬余世通。
因此对这家庙里供奉的神灵,更加信奉。
因为庙宇不大,自己又经常过来,余世通随行的四个保镖,只带了两个进庙。
洪庙里早已青烟缭绕,早有人供奉上了香火。
卜春竹看了余世通一眼,埋怨道:“让你早些来,你就是不愿,次次都让别人抢了先。”
余世通满眼宠溺,微笑着道:“烧香不在乎早晚,只在乎心诚,快些去吧!”
目送着卜春竹走进了观音殿,余世通和两位保镖站在门外等候。
几分钟后,观音殿内传出卜春竹的一声怒骂:
“小赤佬,敢调戏老娘,侬这是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