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我,陈智信,顺子!妈,你不认识我了吗?”
顺子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丝哭腔。
开心,难过,激动,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心头。
陶展如和林素在门外暗自垂泪,一个母亲竟然生疏到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她们无法想象,顺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顺子的喊声,李昭水浑身剧震。
肩上的急救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丝毫也没察觉。
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顺子。
半晌之后,她颤抖着抬起双手,抚摸着顺子面庞。
“智信,你长大了,也长变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像我,难怪妈认不出你了...”
两行热泪,顺着她的脸庞滚落而下。
下一秒,李昭水张开双臂,将顺子紧紧拥在怀中。
她肩膀不停耸动,低声呜咽。
这么多年她没有回荆涂镇,没有把顺子带在身边,心中一直存着深深的愧疚。
两行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溪流。
“孩子,妈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你,有没有怪妈妈?”
“妈,我没有...”
年少时经受的苦难和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顺子依偎在妈妈怀里,早已泣不成声。
尽管有埋怨,但在他心中,妈妈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温情的念想。
李昭水的深情拥抱,让他感觉无比幸福,把一切委屈和埋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院门外,陶展如和林素在悄悄抹眼泪,宋颀也收起了枪。
以他的眼力,早已看出顺子母亲跟这些人关系不一般。
李昭水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智信,你怎么自己来了?爷爷呢?”
她觉得“顺子”这个小名太土气,一直都喊他智信,或者信儿。
顺子离开母亲的怀抱,伸手擦了擦眼泪。
“爷爷在床上瘫痪三年,六年前去世了...”
李昭水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太多的话想问,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想问太多。
她强行忍住眼泪,对顺子说道:“这些人都是妈妈的朋友,他们是来保护妈妈的,把枪还给他们。”
顺子和宋颀还了枪,李昭水已经到了门外。
她看了眼宋颀、林素和陶展如,说道:“智信,带着你的这些朋友,跟妈妈回家。”
李昭水带着顺子四人,叫了两辆黄包车,直奔徐家汇路方向。
藏在暗处的戴青筠看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顺子跟那个女医生会如此亲近。
而旁边的陶展如还跟着抹眼泪,真是太奇怪了。
她赶紧上了一辆黄包车,紧紧跟了过去。
徐家汇路不在租界内,但是紧贴着公共租界西区,依旧十分繁华。
李昭水领着众人在路边的小餐馆,要了一间雅间,点了几样小菜。
几人刚刚坐下,戴青筠推门走了进来。
她朝顺子笑道:“这么晚了,你们吃饭竟然不叫上我,还算是兄弟吗?”
顺子起身笑道:“你来的刚好,我来介绍一下。”
“这是我妈妈,华声医院的李医生。”
随后,他又将宋颀、陶展如和林素,一一给母亲作了介绍。
李昭水微笑着看向众人,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先吃饭,吃完饭跟智信回家认认门。”
吃饭时,因为戴青筠在,陶展如有意无意地给顺子夹菜,好像在宣誓主权。
这么做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俗气。
戴青筠对此却毫不在意,对李昭水一口一个阿姨,喊得那叫一个亲。
而一旁的宋颀和林素,除了偶尔招呼一声“阿姨吃菜”外,两个人有说有笑,眼里似乎没有旁人。
李昭水看了看陶展如,又看了看戴青筠,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这两个姑娘,她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吃完饭,李昭水带着众人来到徐家汇路21号。
这是一处典型的石库门建筑,两层小楼外面,带着一处窄小的院子。
李昭水将众人领进屋子,微笑着说道:
“这里是我家,也就是智信的家,你们知道了地方,以后常来玩儿。”
顺子张罗着要给众人倒茶,陶展如低声道:“你们母子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注意不要太激动,伤还没全好。在愚园路那边,我都有些担心。”
顺子悄悄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我的伤已经没事,你们路上小心。”
宋颀也早已看出李昭水满怀心事,听到顺子两人的对话,赶紧拉过林素,对李昭水说道:
“阿姨,今天太晚了,改天我们再来看您!”
众人告辞后,李昭水看着顺子,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爷爷瘫痪之后,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日子,顺子有些难过。低声道:
“我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十三岁那年卖了房子,安葬了爷爷。”
“为了活下去,我离开荆涂镇,来到淮泗城,是师父收留了我,还教了我一身本事。”
听到这里,李昭水已经泣不成声。
她无法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究竟是怎样承担起生活重担的。
“信儿,是妈妈...对不起你!”
此时没有别人,她对顺子的称呼,变得更加亲切。
她抱着顺子的手臂,眼泪一颗颗滴落在顺子的手背上。
顺子拍了拍母亲后背,安慰道:
“师娘已经帮我把祖宅买了回来,妈,你不要担心。”
顺子在愚园路58号门前,展示出的身手太过惊艳。
这让李昭水心里欣喜,又有些担忧。
她忍不住问道:“你师父是谁?你又怎么会去炸出云号?”
顺子把拜师和认识王老板的事,简要说了。
“你说你师父,是鬼手张,张永泰?”
当年陈子璜把玄铁牌交给他们夫妻二人时,曾经郑重提起过张永泰的名字。
“是的,碰巧遇到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历。”
从进屋到现在,他始终没看见父亲的身影,也没听母亲提起。
顺子忍不住问道:“妈,我爸他去哪了?怎么不住在这里?”
看着顺子一脸紧张,李昭水微微一笑,说道:
“不要紧张,你爸他没事,两年前被派往法朗西,学习印刷技术。等学成之后他会回来,去赣西南。”
祥子就曾去过赣西南!
说到这,顺子对父母的身份,已经猜到了几分。
“妈,你和爸爸都是地下党,对不对?”
与此同时,他也已经想到,为什么这么多年父母一直没有回荆涂镇。
心里对父母积攒多年的怨气,渐渐开始彻底化解,消散。
他们跟师父一样,都是在为华夏的独立和强大,一直在奔走。
尽管方式不同,但都是他敬佩的人。
李昭水正在为顺子整理床铺,回身低声道:“信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她声音低沉温柔,但语气却极为严肃。
顺子点头,“放心,妈。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李昭水走到顺子身边,柔声说道:“你伤势还没痊愈,就跟人拼命。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
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她更担心顺子身体,硬生生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