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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绵绵诗魂 > 第53章 象青色的小虫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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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x年,我三(顾城)

北京站到了,缓缓地到了。我们周围的人已经散开,去取各自的行李,然后下车。我终于看了她一眼。她正好看着我,也许她一直在看着我。我低下头去,把我匆匆写好的小纸条塞在了她的手里。她本来好象想说什么,但她闭上了刚张开了的嘴,张开她的手,捏住了纸条。我差点要笑了,要跳了,她捏住了我家的地址。

我匆匆地下了火车,看见一帮年轻人聚集在车门口。他们对着我叫着,他们在我身后叫着,在我匆匆地快快地走着的身后远远地还叫着。他们叫着的是我的名字。在我已拐弯了后,他们的叫声变得整齐了,他们齐声地叫着:顾城!顾城!

我忽然就成名了,忽然就成了名人了。我偷着乐着。让我真正笑出声来的是她,她捏住了我的纸条,我家的地址。

妈妈说我去了一次上海,回来的是一只蚂蚁,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我坐不了三分钟,躺不了五分钟,在房间里不停地走。天黑下来了,我反倒走到门外去了。下雨了,北京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一下却跟倾盆似的。可是我没有在大庙的门洞里待着,我反而跑到外面胡同里,淋着那天大地大的大雨。邻居张阿姨从外面回来,她惊讶地说:小城?你这是在干嘛?这么大的雨,你就这样淋着?我笑笑,我说,我喜欢雨。

应该是张阿姨跟妈妈说了,妈妈打着伞走了出来。妈妈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我说:我在等。等什么?等她。她是谁?火车上的姑娘。

于是我就跟妈妈说了火车上穿越的故事。妈妈说:回去吧,别傻站着了。这么晚了,雨又下得这么大,这位姑娘今天不会来了。

那天晚上,我听着窗上的雨点小下去,又大起来,再小下去,后来几乎听不见了。可我怎么也睡不着。鸡都叫了,我还是没有睡着。我想,那是伍大妈家养的那只大公鸡吧,烦不烦人哪,得天我把它抓来,让妈妈炖鸡汤。

我是想着鸡汤睡着的,那时窗户上已经亮了起来。

我醒来时,听见了我想听见的声音。房间里亮得很,太阳已经显示了中午的角度和覆盖面,正从我的床边向窗边缩回去。

我没有听到开场白,第一句听到的已经是妈妈的问话了。妈妈问的是:你就是那位火车上的姑娘?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路上我都没有听到过。那声音告诉我,我上辈子就在等的就是她了。那声音就是有人说的仙女的声音,脆而不碎,柔而不腻。

她说:是的。他跟您说了?妈妈说:说了。说了。进来吧姑娘。

于是我们就面对面了。我终于敢看着她说话了。我心里的幸福感仍然象在火车上那样隆隆地行驶着。

可以介绍一下她了,我那天正式认识了的她。她叫谢烨,比我小两岁。她婴儿时候被寄养在紧挨上海的江苏太仓的一个奶妈家里,后来被父母接到北京,住在小石桥胡同故宫博物院宿舍里。她爸爸在北京故宫做文物工作,妈妈是军队医院的护士。由于特殊原因,跟那时候的许多人一样,她的父母离婚了,她和弟弟都跟着妈妈。所以她和她的弟弟小纯都姓谢,而不姓她爸爸的张姓。她在承德跟着她爸爸生活到十二岁,然后被她妈妈接到上海去。上海是她妈妈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关于她的长相,网络上有很多照片,但只能参考。其实她那时候长得特别美,哪张照片都比不了。还有一个可以参考并更加可靠的是我爸爸的一个评语。爸爸说:小烨集古典美和欧洲美于一身。集于一身,多高的评价!我要说,绝对正确。至于怎么个集于一身,就当成一道思考题吧。

对了,她也是一名文艺青年,也写诗,用笔名雷米。她的几首诗还被收入了当年出版的《朦胧诗选集》。她跟我有很多共同点。我和她都是北京和上海之间的传说,父母是上海人,自己生长在北京,北京和上海元素在我们的生活里都纠缠不清。小时候,她也是在故事里被讲大的。我最喜欢听爸爸讲故事,她最喜欢听妈妈讲故事。,我最喜欢《昆虫记》和安徒生,她特别喜欢《金鱼和渔夫》。她跟我一样,也喜欢讲故事。住在幼儿园里的时候,她每天熄灯后都给小室友们讲,有一次还为此挨过罚。

那回,她在北京只逗留三天。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我们走了一大段路。说起她也写诗,笔名是雷米,我说,我听说过,我也读过你的诗。很有天赋的。她说:真的吗?这可是大诗人说的噢。我说真的,我记得雷米有首诗叫《要求》,对不对?她说,是的。于是她给我背诵了这首叫《要求》的诗:

我想死一回\/我想在生命的边缘行车\/去看看那边海岸的风景\/去看一瓣瓣玫瑰和帆走过\/我想爱一回\/就象青色的小虫爱着\/湿漉漉的花朵一回,我\/想把蜜水饮尽。

我说:在生命的边缘行车,好!真好,雷!你会成为中国的女诗人的,而且是女大诗人。我是真诚地说这些话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称她为雷。

后来想起来,我有点不寒而栗,继而服透了她的天才。她这首诗简直就是世纪预言。看看那头三句:我想死一回;我想在生命的边缘行车;去看看那边海岸的风景。这三句话象不象预言?后来居然都应验了。诗歌这东西。看来真不能想写就写。

她说:我还有些自知之明。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世界公认的大诗人。我说:我们比赛吧,好不好?看谁先成为大诗人?她说:不用比了。我直接认输。

有人问过我,你觉得你是大诗人吗?我的回答是间接的,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我说: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一个注视着酒杯、万物的反光和自身的灵魂,一个在河岸上注视着血液、思想、情感的灵魂,一片为爱驱动、闪光的灵魂,在一层又一层物象的幻景中前进。

接下来就要说到我和雷的五年爱情抗战了。

说来话长。留作下回分解行吗,虾米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