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在玻璃杯里融化翻滚,恰似火焰熊熊燃烧。
叶冰糖将耳机塞入发中,翘起一只脚,聆听着最新的单曲,靠在窗边的座椅上,默默等待着苏白下班。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下山。
苏白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也没有和叶冰糖打招呼,而是端着两杯奶茶,径直走到安诺诺那桌上,与小宅女高高兴兴地攀谈了起来。
“.......”
两张桌子,恍若两个世界。
一面喧嚣,一面寂寥。
叶冰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小勺,看着那位比自己矮上半个个头,时不时就会脸红到手足无措的社恐少女,她的内心不由的泛起一丝微微的嫉妒。
不过呢,也只有一点点。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她更了解苏白。
他会来找自己的。
叶冰糖就这么平静地等着。
直到安诺诺忽然站起来,偷偷亲了一下苏白的面颊,叶冰糖的眸子终于耐不住心底的那股躁郁,闪动了一下。
“.......”
“我在你的心底,已经是无足轻重的路人了吗?”
叶冰糖望着杯底逐渐融化的冰块,自嘲地笑了笑。
她太了解苏白了。
他那么一个注重其他人感受的人,现在却肆无忌惮地当着她的面,和其他的女孩子亲热,他对叶冰糖的态度,自然也无需多言。
叶冰糖又开始沉浸在回忆中了。
她想念过去,想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想念青涩的少年和少女坐在台阶上,抱着几本书,在那谈天说地。
那时候的他俩,没有物质的纷扰,没有金钱的铜臭,单纯的两个灵魂碰撞在一起,促成了一对至交。
叶冰糖曾以为,她的人生已经有苏白的一份子了,可为什么,他却能如此决绝地离开呢?
甚至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在沉默的遐思中,叶冰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两杯温热的牛奶被端上桌,紧接着苏白从容地落座,将其中一杯糖分过高的推到叶冰糖面前:“久等了。”
“确实是久等了。”
叶冰糖用幽怨的眼神盯了苏白一眼。
他真是让自己等了很久。
苏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平静地端起桌上的牛奶,轻抿一口:“那么,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
听到叶冰糖这么说,苏白难得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叶冰糖,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无条件地包容你,哪怕你没事干的时候找他们聊聊天,他们都会很开心。”
“这两个人,就是你的父母,而不是我。”
“我们早就分手了。”
苏白捉起吸管,平静地搅拌着杯中的牛奶。
叶冰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睫毛修长的双眼盯着苏白的脸,仿佛要将他现在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直到苏白微微皱起眉头,她才苦涩地笑了笑,道:“是啊,无论过去多么美好,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如果不是偶然,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苏白点了点头:“是的,这样对我们都好。”
“.......”
“你还讨厌我吗?”
叶冰糖低头看向杯中的牛奶,忽然问道。
苏白沉默了一阵子,却道:“一个人活在世上,不会没来由地讨厌某一个人,正因如此,所有的厌恶都事出有因。”
“或许是因为他长相奸诈,或许是因为他性格恶劣,或许是因为他与你有利益上的冲突,这些理由混杂在一起,组成了厌恶两个字。”
“而我之所以如此讨厌你,原因你也清楚。”
苏白抿了口牛奶。
高中时与叶冰糖的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做自己的太阳,永远不要围着一颗忽冷忽热的恒星无止境地公转。
叶冰糖就是那样的恒星,她很漂亮,走在人群里,好像散发着万丈光芒,不像是其他的女生,无论做什么都要拉帮结派,一个宿舍甚至能翻出八个群聊来。
但她也同样冷漠又自私。
她从不会主动去关心别人,也不在乎别人的情绪,哪怕表面上,她好像为你付出了许多,可她做这一切的目的,仍然是为了取悦她自己。
而这样的性格,自然又催生了许多负面的特征。
就比如说,强烈的控制欲。
想到这,苏白淡淡说道:“我从来不喜欢翻旧账,但过去的事,我很少会忘。”
“我想我们俩大概没什么好谈的了。”
“.......”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冰糖缄默了许久,才低下头,小声恳求道。
她不奢求苏白的原谅,只是希望,他能再一次对她心软,给她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苏白端起杯子,讥笑道:“叶冰糖,你真是奇怪。”
“明明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偏要吊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家庭?”
“我爸去世有些年头了,我妈得了脊髓病,而我呢,现在寄人篱下,天天被我的继父挤兑,住在不见天日的阁楼里,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痛苦了,毫不夸张的说,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坨烂掉的屎,每每回想起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而你,高高在上的叶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女,现在却还想要把我捡起来,擦干净,带回家当个宝贝供着。”
“所以,到底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苏白的语气里染上了些许自嘲与戏谑。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团烂泥了,面前的这位富家女还总惦记着他,时时刻刻想要在他的生命里参上一脚,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苏白无法理解叶冰糖。
叶冰糖看着苏白自嘲的面庞,她抿了抿嘴唇,有些心疼地垂下头。
确实,苏白说的对。
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还在上高中时,她总以为其他人的家境都像她一样优渥,哪怕有的家境会差一点,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她引以为常的家庭生活,对于苏白而言,是一道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风景。
她也从未真正去了解过他的处境。
“对不起,阿白。”
叶冰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苏白的手掌,道:“分手之后,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关于我的。”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却一直相信,你是个特别的人,至少对于我来说,很特别。”
“别这么肉麻行不行,你现在说这些话,我只觉得你好像有点怪癖。”苏白扯了扯嘴角,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阿白,过去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总是喜欢说一句话吗?”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叶冰糖笑了笑,道:“你觉得自己并不特别,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是在我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底的份量。”
“.......”
苏白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点不自信了。
他讨厌这种肉麻的话语,生理性的。
叶冰糖却不在乎,只是微笑着继续道:“考上大学之后,我却觉得日子格外空虚,好像每一天都在不停地学习、锻炼、比赛,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
“后来我想了想,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兴趣。”
“我不关心自己是不是校花,也不在乎别人有没有把我当成什么女神,各种联谊社交我不感兴趣,那些快餐恋爱更是提不起精神来,我好像早就丢掉了这些虚荣心,而究其原因,是因为你。”
叶冰糖看向苏白。
尽管只是抓着他的手,她却依然感觉,自己那冷淡的身体,有了些许躁热的反应。
他确实是特别的。
从不随大流,有主见,一张辣嘴毒舌总是会把人呛的生气。
突如其来的幽默,却又能让她捧腹笑上一整天。
她大概再也遇不上这样的少年了。
所以,为什么不努力去挽回一次呢?
叶冰糖眨巴着眼睛,修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在恳求着苏白的原谅。
可苏白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东西,叶冰糖。”
“哪怕你没有说谎,但这一次,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放过我吧。”
“这个国家有十多亿人,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你肯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
“就这样吧。”
苏白欲要起身。
叶冰糖没有阻拦,只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头,那可不可以,陪我再走一回?”
“你想去哪?”
“跟从前一样,我们随便挑一条道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鼓作气闷着头往前走,走到哪就算哪。”叶冰糖回忆着过去,说道。
“.......”
“我们明明都长大了,你却好像一直活在回忆里,不肯出来。”苏白说道。
“那是因为我恋旧。”叶冰糖老脸一红。
“我看你只是不死心而已。”苏白难得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成熟一点?”
等你再次答应我的时候。
叶冰糖在心里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