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将《仕女图》送过来的时候。
姜宁正在抄写佛经。
这几天她心里极不平静,乔经年已经过世几年。
那幅藏品怎么会出现在慈善晚宴之上。
竞拍价还标的是她的生日,姜宁隐约觉得不对劲。
这么多年她和乔家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虽然当年他们并没有怪罪她,将一切都归咎于车祸。
但对她终归是有意见的,如果不是她突发奇想,他们也不会遭遇这飞来横祸。
要说报复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她当年被送出国医治,等她回来,他已经入土为安了。
姜宁得知之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心灰意冷出国。
当年他到底有没有死,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她想她该去乔家问问,也可以调查一下。
可是她现在以什么身份去调查这些呢?
她已经嫁为人妇,孩子尚在腹中,郁家………
这一切都让她浮躁不安。
简希难得见她如此,她知道最近这些事,对她的影响。
身在豪门,女子的命运大多是联姻,但是她遇到了乔经年,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一切都那么美好。
哪知天道无情,让有情人分离,天人永隔。
犹记当年,她去英国看望姜宁。
她住在豪华的私人庄园,佣人众多。
但她踏入那里的第一感觉毫无生机。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独自疗伤,没有家人、朋友。
只有无尽的黑暗等着她,她的房间常年不见光亮。
除了必要的学习,她独自一人在那里缅怀爱人,逼着自己接受现实。
没有大哭大闹,默默的承受着失去。
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她还有家人,她是家中独女。
在爱情和亲情之间两相拉扯。
在自责中度过日日夜夜。
简希第二次去英国的时候,那天下着大雪,寒冷凛冽。
银装素裹,人群熙攘,行色匆匆。
姜宁正躺在寒冷的冰雪里,奄奄一息。
积雪覆盖了她的身体,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还在转动。
里面闪动着希冀的光,那是她看到过最美的江南。
故乡烟雨,佳人公子,青石板路,巷尾橘猫。
一幕幕如电影放映,绚烂短暂。
简希全身发抖,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
她尖叫着爬行,想抓住她流逝的生命,求她不要放弃自己。
姜宁只是望着她笑。
雪花落在她的眼睑之上,又化作水流,淌在她脸旁。
明明她是笑着的,却比谁都哭的动人。
终于雪花覆盖在她脸上,断送了她全部生机。
简希一惊,连滚带爬去到她的身边,赶紧送往医院。
简希一直陪了她半年,直到她伤好出院。
从此以后她便是如此性格,平淡如水,佛系淡然。
回过神来,简希故意在门上叩了两声,姜宁惊觉转头。
她放下纸笔,招呼简希坐下。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两人临窗而坐,闲话家常。
姜宁泡茶的功夫可谓是赏心悦目,一颦一笑可当入画,茶烟袅袅。
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一壶茶毕,简希还是把画拿了出来。
姜宁见画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苦笑,收了起来。
简希本想安慰她几句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作罢。
转移注意力问道:
“你家郁南州好久能回来,不请我吃个饭,得扣分哦。”
姜宁失笑,也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答道:
“今夜能到,具体时间不定。”
简希歪头,表示疑惑?
“为什么时间不定,没有航班信息?”
姜宁摇头。
“坐直升机回来。”
简希啧啧两声。
“不愧是京都郁家,就是如此财大气粗。”
两人天南海北的闲聊,简希还混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只是可惜她家中有事,没能见郁南州一面便离开了。
在她走后,姜宁回到房间,又看到了那幅画。
她探头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思忖片刻还是拿了伞和画关门离开。
越山,姜家的私家陵园。
车开到门口,姜宁便示意刘叔停车。
她独自一人步行前去。
刘叔不敢违抗,在门口等待。
沿着湿漉漉的阶梯一路向上,姜宁抱着画走得极慢。
她一边顾及腹中孩子,又要注意脚下的小路,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
好不容易走到一座墓前,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但是雨越下越大,她都快看不清墓碑上的照片了。
伸出手,用袖子一点点擦拭,照片上的少年意气风发,正是乔经年。
当年她回国得知乔经年已经入土为安,她不顾父母的阻拦,无视祖训,毅然决然在姜家陵园,给乔经年立了个衣冠冢。
从此以后她每年带着他喜欢的字画,前来祭奠。
如今得到《仕女图》,她应当来与他分享喜悦。
姜宁在墓碑前坐了两个小时,虽然她全身几乎湿透,但她内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人死不能复生,她应该向前走,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走出黑暗,迎接光亮。
回程路上姜宁虽万般小心,但雨势渐大,她不慎踩空。
尖叫声起,守陵人听到声音赶来。
姜宁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昏死过去。
鲜血混着雨水流淌,在低洼之处汇聚,显得触目惊心。
等郁南州落地赶到医院,为时已晚。
孩子必然是保不住了,姜宁还在抢救室。
郁南州承认孩子的到来他手足无措,但真正失去它的这一刻,他的心脏紧紧的收缩,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他还没来得及悲伤,医生就对他宣判。
“病人大出血,合并骨折等多种症状,需要转院治疗。”
郁南州马不停蹄又坐上了直升机,带着姜宁连夜回了京都。
时间流逝,五个小时的紧急手术终于结束,郁南州连夜回苏州本就疲惫不堪,姜宁之事又一直让他精神紧绷。
当医生宣布孩子保不住的时候,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内心隐隐作痛,好在姜宁平安。
看着她的容颜,郁南州回顾二十四年的人生,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如此强烈的无力感,或许是这个孩子,也可能是这段婚姻,他都无力左右。
他入戏太深,这段时间短暂的相处,不断的在他脑海回放。
或许细水长流的日子根本就不适合他。
郁南州此刻无比的平静,平静的接受这一切,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