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下意识就想回绝。
她对青岚，无关风月，更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更何况，她如今学业繁重，要准备下场秋闱，即便纳了侍君，恐怕也只会冷落了他。
又何必误了人家？
可她抬眼，瞧在窗外细致侍弄花草的男子。
一双温柔似水的杏眼带着漓漓浅笑，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花的枝叶，安静得仿佛一株于角落处清幽盛放的蝴蝶兰。
不亮眼，却也赏心悦目。
“乖女，青岚是个极好的孩子，也是命苦了些，为了救他那重病的妹妹，被他母亲卖进咱们这，还是签的死契。”
每次江晏看见这孩子谨小慎微的神情，都觉得于心不忍，连连叹气。
“那家子也实在是狠心的，我眼看着他母亲拿了钱，竟是欢天喜地的走了，瞧也不瞧他一眼，留这孩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还嘱咐他父亲好生照顾他妹妹……”
哪怕日日吃糠咽菜，他也决计舍不得卖掉自己亲生的孩儿。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还能笑得出来。
“若是青岚进了咱们顾府，日后也不必再受那种委屈，乖女，爹爹觉得你先别拒绝，再好好想想才是——”
顾凉眼神微动，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兀自转了个弯。
“好。”
江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夸张道，“嗯？什么？你刚说什么？”
还以为要来回拉锯个几百下，结果他这浸到书堆里的乖女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顾凉敛下眼眸，卷起书册，“纳侍君之事，便听爹爹的安排吧。”
既然已经很苦了，那她力所能及，未尝不能给他一丝甜呢。
总归，能有一个人感受到愉悦。
也是极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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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主君说小姐要纳他做侍的消息，青岚愣在原地，剪刀都差点拿落在地上，呆呆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江晏黛眉微蹙，“怎么了，是不愿意？”
青岚慌乱的跪在地上，猛猛摇头，“没有……奴不是，奴没有不愿意。”
他只是难以置信。
似他这般的人，也可以……嫁给那样芝兰玉树的小姐吗？
江晏随即眉开眼笑，“那便好，既然你的身契在我这，便由我为你做主了，绿映，吩咐管家，把乖女旁边的梧桐苑收拾一下，过几日迎侍君入府。”
绿映急忙应是。
直到青岚穿着新衫，坐在妆点着喜色的房间里，还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恭喜侍君，贺喜侍君。”
“倾盖如故，白首相依，早生贵女，得偿所愿。”
喜侍将果盘递到他手上，笑吟吟地凑到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青岚低垂着头，有些紧张的攥紧手指，听到早生贵女时脸红了红。
直到目光所及处，穿着红色华服的女子缓步走来，将两侧的床帘悬在钩上，在他旁侧坐下。
“小……小姐。”
他的声音低如蚊吟。
许是他的紧张取悦了身旁的人。
他听到顾凉的轻笑，“青岚，过了今日，你当改口，唤我一声妻主。”
青岚只感觉一阵热流涌上嗓子眼，耳根发烫，神色羞赧的依言唤道，“是奴失礼了。”
“妻……妻主。”
顾凉嗯了一声，准备伸手摘下他的发髻，看了眼浑身轻颤快要缩到角落里的侍君，有些无奈的弯了弯嘴角。
“别怕，今日你也累了，早先休息吧。”
顾凉悬在半空的手转了个方向，拨弄了下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缓缓起身，“我去书房温书，不必等我回来。”
青岚呼吸一滞，慢慢松开握得发白的指尖。
只是转瞬间，屋子里便冷了下来。
“……妻主。”
他轻唤一声，咬着唇捂上心口。
跳的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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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半月顾凉都宿在书房。
江晏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沉默的摇了摇头。
他晓得乖女有多重视秋闱，可他让青岚进门，也是想让她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她的生活，除了读书考试，也应当有些旁的乐趣。
青岚把江晏的失望看在眼里。
于是在顾凉温书时，他会倚在书房外，透过窗缝，看着专注读书的她。
夜晚亮起的灯盏，桌边温度适宜的清茶，房间里静心安神的熏香，睡醒后披着的衾衣。
青岚的陪伴，总是这般润物细无声。
“青岚。”
顾凉看着研墨的人，对方动作一顿，“妻主，可是奴吵到你了？”
顾凉摇头，难得提前写完了上师留的论题，她心情也轻松了些，“可认字？”
青岚抿着唇，“妻主，奴没学过……不太懂。”
“我教你一些吧，偶尔也可以写几个字，不必日日守在外面。”
“妻主是觉得奴影响到您温书了吗？奴之后可以离得更远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凉拉住他的手，“日日如此待着，不无聊么？”
青岚满足的笑道，“能陪着妻主，奴不觉得无聊。”
顾凉也笑了笑。
“所以，你才更要多认一些字，好陪我一起温书。”
青岚用力点了点头，“嗯。”
顾凉教会青岚握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他自己的名字。
青岚感受着压在手上的温度，脸颊慢慢染上酡红。
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
妻主，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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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大街上报喜的人一茬又一茬，隐约还能听见巷子口的鞭炮声。
家主去看过榜单后，却阴沉着脸回了府。
青岚待在梧桐苑，听见小侍回的话，心里陡然一沉。
妻主秋闱未中。
这些日子，妻主认真温书，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却……
书房里。
顾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耳边还回荡着母亲的声音。
无非又是些质疑她念书不尽力的话。
她忽然有种深深地无力感。
第二次了，她比上一次更用心，更刻苦，可结果还是这样，她究竟应该怎么努力？
“明日就去拜访徐大人，问一下你的文章差在何处！”
顾凉沉默不语。
她不想去。
去了徐府，等待她的，恐怕只有上师彻头彻尾的嘲讽和斥骂。
“母亲，我……”
她能不能，不读书了。
从商，习武，怎样都好。
“你什么你，旁人都能中，偏你不能，我顾真的女儿绝不能是个孬种。”
顾真咬牙。
徐临那厮铁定又要拿腔作势了，为了让这逆女留在育华，她还得跟人陪着笑脸。
天奶啊，就不能稍微托着点她老顾家吗？
“去的时候记得带些礼，好好问个清楚。”
顾凉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