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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楚玉已经知道了,李元贞心中的决断是什么。

“能得小顾大人如此赞许,本官也心有慰藉,饶是新政推行阻力再大,至少云州,本官会力保完成,万不会让陛下和百姓失望。”

楚玉屈起指,叩了叩桌。

顾凉敛眸,将棋盘撤下,翻起茶盏,斟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开始了同僚互捧模式。

“楚大人能有此决心,是云州百姓之福。”

楚玉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沫,尔后轻啜了口茶,从衣袖里拿出一封奏折,缓缓压在桌上。

“本官分内之事,无需过誉,小顾大人,不妨先看看这是什么。”

顾凉扫了眼她指下的奏折。

从折封看,是一封加急的密折。

但显然,已经被压了很久,折子的边角处也起了一点轻微的褶皱。

顾凉神色复杂的拿起折子,大略翻阅了下,目光不由得一凝。

“南部的折子?”

楚玉沉声道,“不错,正是南部稽查司递上来的密折,只是被压了一段时日,盖因陛下圣体抱恙,北境危局已是让陛下十分忧心,南部地州却又在这样的关头起了乱子,这份折子,足足花费了一个月才呈到内阁。

只是内阁也无人敢递,几位大学士不阅不批,皆怕在这个时候触了陛下的霉头,有损陛下圣体。”

顾凉自然听得懂楚玉意指什么。

南部稽查司递来的折子,能令这些大臣们避如蛇蝎的,只能是有关巡盐。

而巡盐可能会牵涉到的人,便是刚刚南巡回来的李之仪。

李之仪,有慕容信背书。

谁敢把这件事捅到御前,谁就会成为慕容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楚玉既是纯臣,一言一行只忠于李元贞,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她对弈,只为了输一局棋给她。

可是……

李元贞,在失去了一位皇女之后,还会愿意再看到这封折子么?

“小顾大人,你觉得这一份棘手的折子,是该递,还是不该递?”

充斥着墨香味的房间里,燃着提神的熏香缭绕升起。

楚玉的话语里,是不动声色的试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楚大人,微臣记得,陛下曾言,陛下是万民的陛下,是万民的君母,便当以仁义治国,对百姓一视同仁。

那么,北境的百姓是百姓,南部地州的百姓便不是了么?

内阁没有理由压下这折子,若旁人不敢递,我来递,若旁人不敢说,我来说。”

云丝缕缕间,顾凉的神色有些辨不真切。

但楚玉却看到了一双冷淡又坚定的眼眸。

她眸底流转的微光,像是边陲塞外漫长无垠的河流,又像是在隆冬时节的深夜燃起的一簇篝火。

一如她从前。

楚玉不自觉开口问道。

“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们都清楚,这封密折无法呈上去的真正原因。

是盘根错节的势力网,是很难撼动的林党。

“是。”

“哪怕,众毁销骨,败无可败?”

“是。”

“若是两败俱伤呢?”

“不会。”

顾凉冷抿着唇,神色平静的抬起茶杯,“经我之手,没有平局。”

楚玉看着顾凉笃定的神情,眸色倏忽微闪,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本官没看错人。”

她看着顾凉,继续道,“若你赢了,本官不会为你贺喜,若你输了,本官也不会出手助你。

修己身易,修官身难,顾凉,你以身入局,以计谋势,就不要再想着要为官清誉,可明白?”

自然知道。

玩政治的,心都脏。

这是在提醒她不要既要又要。

“清是臣,浊亦是臣,楚大人,时至今日,您依然还认为,大乾固若金汤吗?”

楚玉瞳孔一缩。

“理平者先仁义,理乱者先权谋,有些事,读书人做不了,文官才能,伪善者做不了,凶徒才能,正如眼前的时局难题,你我都清楚,旁人解不了,唯有一人可解。”

“楚大人,您选择的,是否也是这一人?”

楚玉眸色一沉,警告性的出声制止,“顾凉,你可清楚你在说什么?”

“楚大人。”

顾凉微微一笑,已经猜到了楚玉的选择。

“成事合于计谋,与之为主。”

“我亦是纯臣。”

楚玉端着茶杯的手一颤。

但仅仅是这一瞬的细微动作,也被顾凉捕捉到了。

果然。

李元贞属意的储君人选,并非李景霂。

在立嫡与立贤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更为保守的嫡长女。

所以楚玉才有这一次试探。

所以楚玉身上,才没有了曾经那样锋芒毕露的高调感。

因为作为李元贞纯臣的楚玉,竟然也开始有些怀疑,她所效忠的君主,为大乾百姓所选择的下一任储君,是否是民之所向。

她头一次动摇了。

但她不能出手。

只能让曾经除掉李云霁的顾凉,再度谋策。

推翻李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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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看着桌上凉透了的两盏茶,眼神微暗。

即便她不想承认,但陛下的身体,已经接近灯尽油枯。

在立储之际,她已经废了一个皇女。

只剩下两个选择。

陛下本想用这次的北境危局来遴选太女,可承她厚望的大皇女懦弱无刚,临危受命的二皇女却在朝中孤立无援。

她懂陛下的思虑。

“陛下,莫要忧劳,圣体为重。”

李元贞虚弱的咳嗽一声,“嫡出者无能,有能者庶出,楚卿啊,你说,叫孤如何能不忧心?”

“或许是孤错了,总想着多锻炼锻炼她,可孤与君后这唯一的嫡女,被慕容家保护得太好,竟是被那群废物,惯养成了一个难堪大任的庸才。”

“但是她身后,站着满朝文武百官。”

“你看看,这厚厚一摞折子,无一不是在苦心孤诣劝孤,早日立大皇女为储君,以安大乾国祚的。”

楚玉清楚,那些上折的,一部分是慕容信的门生,而另一部分,多是见风使舵想要投诚的官员。

可是,无人举荐李景霂。

即便她在百姓中的声望最高,即便她的能力有目共睹。

但是那些文官们都清楚,这样一个强势、暴戾的君主,她们无法控制。

她们需要的,并非是最适合大乾的,而是最适合她们的。

仁善得近乎懦弱,迟钝得近乎无能。

无功,亦无过。

李元贞摩挲着东珠,有些疲倦的闭目,“孤也老了,便随了她们意吧。”

楚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陛下属意之人,从来都是大皇女。

“楚卿啊,若是你,你会选谁?”

楚玉撩袍跪下,拂手行礼,沉声道。

“臣,唯以陛下旨意为遵。”

李元贞笑了笑,“……你啊。”

楚玉脊背挺直,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当时的她,后背已是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