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久眼神憎恶，朝前走了一步，一下又一下的晃着手里的铃铛。
“你与巫族交易，却背信弃义，我身为巫族圣子，便可代表巫族，收回曾经赐予你的东西。”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北辰惊恐的发现，他对子蛊的震慑，失控了。
“为什么……为什么！”
桑久彩衣翻飞，身上的银饰也跟着颤动，神气傲然，带着种蛊师气定神闲的自信。
“这便是，你背弃巫族的代价。”
北辰颓然的盯着掌心，被雷劈中的地方还在汨汨流着血，即便是他不断重复用着止血术，依然是徒劳无功。
这意味着，他的术法，也回到了原点。
北辰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行色状若癫狂。
“本座分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群浊骨凡胎，为什么非要阻本座的道！”
他猩红着眸，扬手摆袖，云层之上，乌云翻滚，龙腾虎啸声席卷重来，竟是有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本座本该是神！本该是这世间永生的神！”
“神者，应当赐福万物，怜爱苍生。”
“而不是像你这样。”
“北辰，你不配为师，更不配为人，你恶孽深重，天道怎会容你成神？”
“你、该、死。”
青岚下了箴言，抬手结印。
霎时间。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段双抬头看去，喃喃道，“雨……终于停了。”
四周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原本灰蒙蒙的天色褪去。
天上连一丝浮絮都无，似是被过滤了一切杂色，澄净透亮。
天原来……
这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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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横扫落叶，一转眼便入了秋。
这几日天气愈发冷的厉害，夜里更是起了凉风。
江晏特地从仙客来订了一批厚毯子，正让绿映清点着数，收拾妥当后同捐赠的粮草一齐送去北境。
江晏摸了摸毯子，忧心忡忡道，“也不晓得北境那边情形怎么样了。”
绿映见他担忧的模样，暖声劝道，“主君也莫要太过忧虑，小姐不是说了么，二皇女殿前主动请缨，不仅会押运物资支援咱们家主，人也是要坐镇北境的，二皇女威名日盛，有她在，想必北燕那群人，早晚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连弑绝之主，云州案的罪犯都被二皇女给抓住了。
前些日子一锅端问斩，京都万人空巷。
李景霂的声望直接被百姓们推崇到了顶。
眼下还能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咱二皇女？
小小北燕，还不轻松拿捏。
江晏又是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
“但愿如此吧。”
冷不丁瞥见镜子里，眼角新长的几根纹，江晏慌得哇哇直叫。
“绿映！”
绿映也跟着慌了神，赶紧放下账册，“怎么了主君！”
江晏欲哭无泪的指着眼尾，“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变老了？”
绿映瞪大眼睛，盯着那头发丝儿一般细的纹路认真看了好几遍：“……”
轻轻笑道：“没有啊主君，您还是同昨日一样年轻貌美。”
江晏郁闷的托着下巴：“也罢，你主君我啊，也就是操心的命，一家老小没一个令我省心的。”
他最近的确劳神得厉害。
程度嘛。
食不下咽以上，寝食难安以下。
主要是京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个没留神，就变了天。
言贵君在冷宫突然薨逝，陛下最为宠爱的三皇女一夕之间被贬为庶民。
紧接着，那轰轰烈烈和亲过来的北燕王子火速和离，连夜逃回了北燕。
然后猝不及防，北境就传来军情紧急的消息。
北燕突然出兵，直指大乾边境，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朝堂上也风声鹤唳。
结果呢？
这么要紧的关头。
老的在北境不好好琢磨怎么痛揍北燕，还有空日日写信来哭诉那边天寒地冻，吃不饱也穿不暖，没有暖和的夫郎在侧，她都生冻疮了，他还得小心安抚。
劳心。
小的也整日不着家，被调进内阁后更是在朝上忙着勾心斗角，日日都有官员被贬谪的消息，那些被搞的官员家眷的拜帖纷至沓来，差点儿都磕到他眼前了，他还得想法子推拒拉扯。
劳神。
还有他的乖贤媳。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去了一趟白云观之后，头发竟是全白了，身子更是弱得走一步能喘三声，京都里请的名医诊完脉都连连摇头，皆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他还得到处寻医问药。
身心俱疲。
江晏捏了捏眉心，连连叹气。
这时，管家拿着驿站送来的信进来。
“主君，江淞在信中说，从云州寻的那几位神医已经在路上了。”
江晏眉头舒展了些，“那便好，今日正君如何了？”
“两位小公子陪着呢，瞧着精神是好些了。”
江晏点点头，“你再把这盆兰花给正君送过去，让他开心开心。对了，不必提我，就说是荀老板送来的，西周来的珍稀货，让他瞧瞧喜不喜欢。”
阿岚那孩子心思敏感，若是知晓他担心劳神，怕是装都要装出个高兴样子好叫他放心。
管家看着摆在窗台上的花，心道这明明是主君费心托顾府商贾搜罗的，主君怎么好名声都推给了外人？
但近日家里气氛实在低迷，她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便贴心的住了嘴。
“是，主君。”
正院。
青岚闲适的倚在藤椅上，手里抱着个小暖炉，膝上盖着一床鹅白色的薄绒毯。
微风轻轻，岁月静好。
即便是满头银丝，也遮掩不了他的眉目殊绝。
更在他清冷的气质上，添了几分超然的神性，只让人不敢亵渎。
顾湉乖巧的坐在他脚边，捧着龟甲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问道，“姐夫，这件东西真的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青岚抬手摸了下他的小脑袋，温柔的笑了笑。
“可以，想问什么？”
顾湉迟疑了下，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
见他迟迟不语，顾淮凑到青岚身侧，偷偷挡着嘴巴告状，“姐夫，他是想问姻缘啦！”
顾湉搡了他一把，羞恼道，“顾淮！谁说我想问姻缘的！”
顾淮捂着嘴笑，“你不就是想问姐夫，隔壁宣家的小女君到底喜不喜欢你吗？”
顾湉脸瞬间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反驳道，“我……我才没有，那宣凝舞刀弄枪的，粗人一个，我喜欢的，是像长姐那样儒雅的读书人……才不是她。”
顾淮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你下次偷看人家练剑可别喊我了。”
顾湉羞怒，“顾淮！你怎么什么都说！”
男儿心事，皆写在了脸上。
顾湉追着顾淮跑开，顾淮一脸笑嘻嘻的继续出声揶揄他。
“姐夫，你看他凶我！”
“顾淮，你少告状！”
两人嬉笑打闹，原本沉闷的正院倒也热闹了些。
青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轻轻微笑着听他们俩拌嘴，一面拿起龟壳，摆出三枚铜钱。
有些意外的看着这结果。
宋府主君在夜央宫出事后，宋家也受了牵连。
宋家家主在京都待不下去，告病辞官后，低调的搬走了。
宣家便是在宋家出事后不久才搬过来的。
宣家家主是负责镇守西塞的将领，跟顾家倒是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顾真就顾凉一个嫡女，宣将军有三个女儿，留了个幺女宣凝住在京都。
另外两个女儿，都跟着她留在镇西军中任职。
可偏偏就这样一家纯粹的武将出身，养出的不懂怜香惜玉的小丫头。
居然能骗走他们顾府的两位公子？
青岚俨然代入了护崽心理，对那宣家女里外推算了遍，眉头越蹙越紧。
乳臭未干的耿直丫头，哪里配。
看来等妻主下值回来，他也要适当吹吹枕边风才是了。
“正君，桑公子来了。”
听见栀香的声音，青岚转头看过去，先听见一阵格外悦耳的铃铛声。
下一秒，穿着百鸟彩衣的男子快步走来。
“青岚，我找到了。”
他高兴的拿着一株草，“这就是涅罗草，阿雅说，这个能够清除你身体里残余的蛊毒，说不定就能恢复。”
自从用了以蛊杀蛊的方法给青岚解毒，让他的身体受重创之后。
桑久就一直很自责。
即便是给青岚吊回了一条命，让他摆脱了冥蛊的控制。
但也肉眼可见的。
青岚愈发虚弱了。
这满头白发，虽然他和顾凉都说着不介意，无伤大雅。
可唯有他清楚。
这明明就是不可逆的——
生机的流逝。
北辰会用下三滥的阴损手段，违逆天道，获得生机，但是青岚不会。
他只会淡然的笑着说，天道自有缘法，凡事不必强求。
可是……
他不想让青岚死。
不仅仅因为，他知道了原来他才是真正拯救巫族族民的那个人，北辰所利用的一切，皆来源于他。
更因为。
他觉得青岚很好。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上苍不愿意再多眷顾他一点呢？
他才刚刚认识这个朋友。
他不想失去他。
青岚看着桑久，凤眸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声说道，“替我谢过大祭司，金光篆还要开光，过些时日，我再让栀香送过去。”
“这些不着急，你告诉天稷楼主解阵之法后，巫族的诅咒已经缓解许多了。
青岚，你身体本就虚弱，先好生养着才是，就不要再耗费精力为我们制作金光篆了。”
青岚低垂着眸，银发温顺的垂落在耳侧，苍白又清弱。
“无事的。”
他朝他微微一笑。
“我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