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一领着顾凉和天稷二人出府。
绕过庭院种满的梨树时,顾凉余光看了一眼,枝头上的梨花盛放得正艳。
她唇角的笑意愈深了几分。
这满院飘香的梨花,瞧着也不像李景霂的风格。
“以往此处不都是种的青柏和翠竹么?”
华一顿步,答道,“回顾君,先前种的那些,主子都让移到后院了,这些花都是新栽的。”
顾凉了然垂眸,识趣的不再问。
“不知顾善信,方才与二殿下都聊了什么?”
天稷看着走在前面的顾凉,忍不住快走到她身侧,低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
天稷摆明了不相信。
“若真没什么,那二殿下今日怎么这般痛快的放你走了?”
以往来霂园,二皇女必定得拽着顾凉聊到黄昏,次次不都是秉烛夜谈的架势么。
她原本已做好了万全打算,准备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现做的糕点,再去霂园的鲤池看看。
结果刚走到半路,连一块糕的影子都没摸着,就听见她喊回了。
真是奇了怪了。
顾凉淡声道,“既无事,自然可以走。”
不走,难不成还待这儿等李景霂想到揶揄她的话?
她只不过是提了句可以考虑跟西周小皇子联姻,再想细议这其中益处,没想到李景霂直接恼羞成怒了。
不错,她李景霂是两袖清风不惹情债了。
那不打草惊蛇转运赤铁矿的法子还不得她顾凉去想?
有些事。
不过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她就不信……这八卦头子对那西周小皇子当真没半点动心。
待到二人坐上马车,天稷垂下帘子,紧忙问道,“弟妻,破除巫族的诅咒,你有几分把握?”
“不确定,去看了才知道。”
天稷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确定你就敢当着二皇女的面,跟那圣子聊得火热?
若到时候咱们根本解不了,你又打算怎么跟二皇女、跟巫族圣子交代?”
顾凉瞥她一眼,“巫族人都活不过三十,你觉得正常?”
天稷一噎,好端端的问这作甚。
“自是不正常,若是个例还好,所有族人皆如此,那必定有其缘故。”
“既然有缘故,找出来就行了。”
顾凉神色淡然,“对巫族人而言,金光篆也仅是能做到延年益寿,暂时缓解罢了,若想彻底解决此事,还得找到症结所在。”
唯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可能成为一个阵营的朋友。
既然是一个族群共有的病症,那大多是跟人居环境有关。
到时再进行实地考察,控制变量采样分析,总能排查出原因。
至于那些巫族人所说的诅咒,估计也是不知原因,只能归结于这种不可抗力因素。
见她这么淡定,天稷也稍微安了些心。
“只希望,那巫族圣子真的能做到答应你的事吧。”
顾凉眼眸低垂,神色温和,缓缓拿起腰间的金光篆,轻轻抚摸了下,“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安心。”
那是她的阿岚。
即便是要让她去求巫族大祭司,她也甘愿。
更何况……如今仅是利益置换。
天稷看了她一眼,眼神有几分触动。
小师弟中了幽冥缚,离开了天机楼,却遇见了顾凉。
“或许,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顾凉缓缓握紧金光篆。
比起归因天意,她更相信……
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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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周敬抱来一摞手稿,放到顾凉桌上,卷起衣袖擦了下额前的汗,看起来却仍精神奕奕。
“顾修撰,这是下官等人整理好的记档,以及按您要求,挑出重点书目精读,附上了精炼的文摘纪要。”
“都在百字左右,待您过目。”
顾凉搁下笔,嗯了一声,才从案前抬起头。
她这几日忙着整理修史的粗纲,听到周敬这么说,心下略微有些讶异。
按预期分工,她给这群编修们做文献综述预留了七日的期限,倒是没想到,还能提前一日交上来。
她简单过了遍手稿,基本都符合要求,只不过预估了下厚度,淡声问道,“确定都交了?”
整整少了一整章的综述。
周敬有些为难道,“徐大人只交了一篇文稿,我想着或许她明日才交……”
“……徐大人?”
周敬点了点头,从手稿最末拿出一篇,递给顾凉。
顾凉眉头轻蹙了下,“未按既定格式,且通篇都是主观臆断而非客观叙述,这不仅是违背了修史的原则,且用词相当敷衍随意,这便是徐大人斟酌六日给出来的东西?”
以这种水平,写完一篇的典籍综述都是废稿。
她一个育华书院的讲师,又是多年的老翰林。
居然就给出这种东西?
顾凉轻笑了一声,“很好。”
都不用她想怎么鞭策项目组里偷懒耍滑的编修们,这徐临便主动撞上她枪口了。
徐临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艳词,读得红光满面。
隔壁的编修瞧见她这般作态,还想着提醒一句,“徐大人,这顾修撰交待下来的东西,快到时日了,这些典籍你还不准备看啊?”
徐临轻哼一声,“那乳臭未干的毛孩懂些什么,拿了鸡毛当令箭,以往修史不都是直接吩咐下来,各司其职便是。
她倒好,要看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书,还要写什么狗屁文摘,你说说,有何意义?”
那编修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出声反驳道,“徐大人,我们原本就是按篇目分工,而且这精读后写文摘,便是取这典籍的精华,届时我们按序整理、按需索引,修史时定会事半功倍。”
只这几日她都觉得大有裨益,对这篇目的理解更深了几分。
怎会无用?
徐临却不以为然,“那你读了这么几日,读懂哪篇了吗?
只七日时间,便要通读几册书,怕只是囫囵吞枣,自费功夫吧。”
门外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徐大人是一篇未读,难怪,这唯一交上来的一篇文摘,写得是空无一物。”
徐临放下书,怒视着门外来人。
顾凉身姿笔挺,绿色官袍在身,显得人如修竹,只是眉间疏淡,看向徐临的眼神尤其冷漠。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浮艳词本上,顾凉眉皱得更紧。
这样的文人,她实在看不起。
“空无一物?”
被一个曾是自己学生的人数落,徐临不禁沉了脸色。
“你方入翰林,若是读不懂本官的遣词造句,那便是你功底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