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长睫翕动,眸底逐渐荡漾开细碎的星点,仿佛比月色还要温柔。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妻主……其实,我中了一种毒。”
顾凉眸色一暗,用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毒?”
“幽冥缚。”
青岚靠在她肩上,神色平静的说道。
如今再提起幽冥缚,似乎也不像之前那般在意了。
幽冥缚遏制着他的的道法,夺了他的天资,却不足以一击致命。
他原本也想着苟活度日、平静等死算了,毕竟人总要魂归天地,祖师爷也有寂灭的那天。
可是如今……
他却生了妄念。
他想好好活下去,想一直陪着顾凉,做她的正君。
“幽冥缚,可有解?”
顾凉话音还算平和,可却不露痕迹的缓缓用力,一再收紧手臂。
生怕他说一句“无解”,像天稷曾经笃定的那样。
更怕怀中之人,会像山林中的雾气一般渐隐渐散。
青岚点了点头,“有。”
顾凉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他。
天稷如此信誓旦旦说的无解之毒,阿岚莫不是搪塞她?
“……怎么解?”
“虽说,江湖上皆道此毒是弑绝独有,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幽冥缚,来自西周巫族。”
青岚语气平缓,却也让顾凉的心略定了几分。
“妻主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三皇女将要迎娶的正君?”
“记得。”
西周的小皇子。
青岚道,“这位小皇子,对外所言皆是生父不详,但也有传闻,他的生父是巫族圣子……”
就是巫族圣子。
他算过。
顾凉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阿岚,此事交给我,好么?”
青岚微微一笑,“好,不过……我可以帮妻主。”
顾凉眉眼向下弯,笑着看他,嘴角轻勾,“阿岚想怎么帮?”
青岚微抿起唇,缓缓说道。
“妻主,我……曾是天机楼的人。”
他似是在回忆,眼神都变得晦涩。
“天机楼,顾名思义,即是通过观星测象、卜算推演,以窥得天机,趋吉避凶,在古籍里,这也叫帝王之术。”
“而天机楼,成立之初众星璀璨,后来也渐渐凋敝。
楼主只能不断地招收新的孩子,挖掘他们的灵性,无灵者便弃之。
他不断地寻找,不断地舍弃。终于,在成千上万个孩子里,有一人学会了占星,参透了这传说中的帝王权术,那个人……”
顾凉的笑意滞了一下。
她仿佛已经猜到了星的故事。
青岚眉头紧蹙着,似是回忆有些压抑。
顾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隐隐有种感觉。
他心墙上锁住的那部分,终于要在今日,向着她彻底打开。
顾凉缓缓抚上心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
“阿岚,若你不愿,不必如此。”
“不。”青岚摇了摇头,唇畔缓缓漾起清淡温柔的笑,“妻主,没有不愿,是我想告诉你的。”
“只是好像这些事,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顾凉轻柔的吻了下他的唇。
“……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青岚怔愣了瞬,下一秒,就被她打横抱起。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姿势。
只不过这回顾凉没有选择回卧房,反而是转了个方向,朝屏风后走去。
青岚疑惑道,“妻主?”
“嗯,阿岚不必担心躺地板,我让管家在书房里添了张榻,虽没卧房那张宽敞松软,但也是够用了。”
“添了榻,此事我为何不知?”
……执掌中匮的不是他吗?这管家还有两副面孔呢?
“阿岚别误会,管家只是搬进来,荀老板送的,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咱们试试。”
青岚抿了抿唇瓣,“可我跟妻主聊的是正事——”
“并未说不聊。”
顾凉唇角轻勾,“只是夜色漫漫,竹影雅韵,书房这边也很安静,咱们边做边聊,如何?”
青岚轻瞪了她一眼,只是软软的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是他自己,白皙俊美的脸上俱是羞愤之色。
“妻主……”
顾凉把人温柔的放到榻上,目光深邃而清幽。
“阿岚,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我同你许过誓,永远不会食言。”
“我是你的妻主,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不要害怕——”
青岚被压住,意乱情迷之际,才恍惚间想起来问一句。
“……可这跟我们聊正事有什么关系?”
却被顾凉细碎轻柔的吻封住了。
顾凉缓缓叩住他的手指。
……她只是不想,如此拙劣的,借由他的感动。
窥探到那个支离破碎的星。
只要知道他心里有她,这便够了。
不必再去一点一点剖开他痛苦的过去,她要的,是他的未来。
明媚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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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渡,暖阁。
茶烟袅袅,丝竹之音哀怨凄绵。
李景霂靠坐在窗前,单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下压着一堆美男的画像,眸色沉沉。
顾凉踏进暖阁,身上还带着些许阁外溪流的清凉之气,朝着李景霂行了一礼。
“学生参见二殿下。”
没错。
她终究还是拆了那封信。
庆幸的是,信里不再是围绕着那个北燕丑男,咱们这位二皇女的事业心最终战胜了情感议题。
开始询问她关于花魁竞赛的具体方案了。
李景霂抬头,朝顾凉招了招手。
“顾君,别拘礼了,过来瞧瞧,这都是各地州要来参赛的花魁,本殿实在看得眼花缭乱。”
她也没想到,就随便那么一撩拨,各个地州的青楼都像是不差钱一般,憋着劲儿的塞人来参赛。
若不是她限定了每家青楼的参赛名额,恐怕光这画像都能堆两箱子。
这几日,看得她对男色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春意浓如此受业界(顾君教的词)追捧,虽是好事,但她也多少会有点担心。
这大乾第一花魁的头衔,究竟能不能安稳的落到春风不渡头上。
略愁。
顾凉没有挑出来细看,只粗略的扫了眼那摞画像的厚度,心底大抵有了个数。
“殿下,既如此,不如采用分段选拔制。”
李景霂眼前一亮,“如何分段,细细说来。”
顾凉同她解释道。
“可将要参赛的伶人们按才艺进行区分,琴棋书画、诗歌礼乐、剑酒花茶几个小组,各小组内角逐前十名,此为初赛。”
“初赛过后,隔十日复赛,乃是限定命题,风花雪月皆可入题,此轮可让百姓们投票,择选前十名,为大乾花魁十强。”
“复赛过后,再隔十日决赛,半自主命题,此轮可邀请有一定审美高度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一同投票,最后选出第一花魁。”
李景霂笑了笑,沉声道,“果真妙,一场竞赛,还可以比一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