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窗外,一轮悬月将落未落。
青岚抱了件披风进来,看见坐在烛光下凝神写字的顾凉,走了过去,将披风轻轻盖在了她的肩上。
“妻主,夜深了,还在忙么?”
顾凉回神,习惯于在现代时死磕策划案的高强度工作,她不知不觉写了满满十几页纸。
“嗯,还需完善下。”
她捏了捏眉心,稍微纾解了些倦意,余光瞥见青岚伸过来准备为她研墨的手。
略显宽松的袖袍,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骨节分明,腕骨凸起,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戳中她的审美点。
既如此。
罗裳坊的策划案明日再完善也未尝不可。
顾凉按住青岚的手,只感觉触感冰冷得不寻常,下意识蹙起眉。
青岚停下动作,有些疑惑的转头看着她,“妻主?”
“怎么手这么凉?”
顾凉试图将他冰冷的手圈到自己掌心,却感觉像是捂不热一般,眉头皱得更紧,“可是先前的病根还未好全?”
见她是在担心自己,青岚抿唇笑了笑。
“妻主,我的手四季都是冷的,不碍事。”
怎会无事?
常人受凉也不至于四季都是冷的。
还是她疏忽了,偏信了青岚的话,竟也没想过找个大夫来看看。
看着烛火下清冷婉约的美人,顾凉眉间拧起几分隐忧。
她握着青岚的手,顺势抱着他坐到自己怀里,鼻尖充斥着他发尖的冷松香,伸手探了下他后颈的温度。
稍微放了心。
还好,这里是热的。
因着忽然失衡,青岚只得攀住了她的肩,本还算宽敞的书桌瞬间变得拥挤,挺翘的鼻尖抵住她的下颚。
顾凉呼吸微窒。
泼墨般幽深的瞳孔逐渐映出他清冷的脸庞,叫人看不出情绪。
“……青岚,下月同我成婚,好么?”
她垂着眸,柔了语气,眸底闪烁涌动着的情绪。
……是希翼。
她是真的想娶他。
青岚心尖一颤。
仿佛终于触碰到她冷淡面具下的几分真实情绪,他神情有些松动,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
明而动,动于险中。
或许正是那困卦之解。
顾凉轻勾唇角,心情愉悦的抱起青岚,大步朝着主卧走去。
青岚惊道,“妻主……我可以自己走。”
书房到主卧还有一段距离,栀香和菱香还在门外候着。
他们会看见。
“夜风寒凉,夫君何不再靠近些?”
她手故意的往上轻抬,怀中人只得下意识攀扶在她脖颈处。
一袭青丝垂落而下,遮掩住了俊美面颊上的几分赧意,“……妻主。”
连话音都带着几分慌乱的颤意。
顾凉嗯了一声,当是回应。
手上的力气却未肯松,只是走路的步子更放慢了些。
她轻弯起唇角。
原来这便是刮骨噬魂的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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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房间内。
青岚缓缓睁开眼睛,身旁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他长睫轻颤,抿起精致的薄唇,回想着昨夜的顾凉,颊边仍有余温。
从云州回来的路上,因着要有人守夜,所以他与顾凉未曾同眠。
昨夜是第一回共枕,可她竟是抱着自己睡了一夜。
“正君,奴侍来伺候您起身。”
栀香听见青岚起床的声音,便推开屋门走了进来,细声说道。
“妻主呢?”
“今日慕容家设宴,一大早孙家马车便在府外等候,小姐见您睡得熟,便先起身了,还吩咐奴侍们莫要吵扰您。”栀香为他解释道。
“可有说何时回来?”
才不见小姐片刻,便念叨着她何时回家了。
看来外表清冷矜持的青岚正君,内里也是个极黏人的呢。
栀香心下偷笑,“正君,小姐未曾说过,只让奴侍们侍候您用早膳,说您若觉得乏了便去府外走走,或者找主君坐坐,只是要记得酉时前去慕容府上接她回家。”
接她回家?
青岚有几分意外。
还以为她赴宴得夜了才能回来。
“嗯……对了,初萤如今住在哪里?”
“小姐让家主带她去军营里拉练了,小姑娘还给您留了一封信。”栀香从袖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小初萤终于舍得写字了?
青岚接过来一看,然后扑哧笑出声。
青风哥哥,我去学午了。
最难的两个字,果然是偷工减料了。
青岚把纸放到匣子里,说道,“挽个简单点的发髻,等会去主君那问安。”
他还有些基本的关系网需要恶补。
比如慕容家,比如孙家。
而这些,问顾府主君,是最快不过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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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赏菊宴。
门外停了一众马车,攘来熙往。
“礼部侍郎府魏家公子到。”
“廷尉府郑家公子到。”
“都察院御史大夫府伍家公子到——”
慕容家的门房不知疲倦的跑来跑去,挂着灿烂的笑脸,恭敬的迎着一个又一个贵宾往里去。
府外转角处,默默的停着一辆豪华车架。
孙瑛坐在马车上,两指撩起绉纱,于暗处观察。
见她这模样实在有些猥琐,顾凉嘴角微微一抽,“若是不想进去,何必又一大早来这候着?”
孙瑛瞥了她一眼,见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慵懒闲适的倚靠在另一边,皱眉道,“你不懂,我这叫找准时机,如果跟这堆世家公子哥儿一起进去,保不齐会被谁看上呢。”
顾凉不语。
是因为她俩名声本就不怎么样,不想被那些傲娇的公子哥评头论足,才想着错峰进去吧?
但她也并未拆穿。
只淡声道,“差不多也可以进了,一会儿还得找位置。”
孙瑛放下帘子,问道,“找什么位置?”
顾凉道,“看戏的位置。”
她今天来赴宴,只是想见识见识原书里那个风流潇洒、才情卓绝的女主角。
究竟是个什么段位。
孙瑛心痛道,“老顾,你丧良心,今日可是关系到我后半辈子的大事,你居然当戏看?”
顾凉蹙眉,“说得像你不是来看戏的一样。”
孙瑛挠了挠头,“……倒也是。”
自从知道顾凉给她忽悠了二皇女来帮忙,她差点都想买几条鞭炮在孙府门口炸了。
她,孙瑛。
何德何能,不知积了什么德。
居然能让皇家贵女亲自出手,替她断了这桩瞎点的鸳鸯谱。
不过……顾凉是何时跟皇女熟识的,还能说服她帮忙,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孙瑛怀着几分好奇,在顾凉半胁迫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走下马车,人模人样的进了慕容府。
“兵部尚书府,嫡次女孙瑛到。”
“参将顾府,嫡长女顾凉到。”
孙瑛忍不住愠怒,“这报信的小厮成心的吧,好端端的报个什么嫡次女?”
听着都觉得掉价。
顾凉朝后睨了一眼,“因为还有个庶女。”
大乾对嫡庶之分尤为看重,尤其是这种高门大户。
像慕容家主君这么守礼制的,能踏进这赏菊宴的庶女。
恐怕也只那一个。
孙瑛转头,果然看见门外停着一架挂了齐家招牌的豪奢马车,从上走下两个贵女。
“内阁齐大学士府,齐家嫡长女齐瑜、庶女齐婉到。”
齐大学士果然不愧是大乾宠侍灭夫第一人啊。
自己不想让疼宠的庶女齐婉独自赴宴落人话柄,便硬推了个齐瑜在前面挡着。
齐婉神情倨傲,犹如一只花孔雀,从头到脚无一不是顶级的奢贵。
倒显得她身后的长姐齐瑜低调不起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