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崎岖的山间,一辆军车颠簸着前进,昏黄的车灯随着车身摇晃起伏不定。
车后方的露天车厢被一块宽大防雨布给笼罩,给这辆军车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这是人间总部专门用来运送厉鬼的车辆。
各大驿站都有一辆军车充当着这个职责,随车的不仅是军人,还有各大正道实力高超的道长。
而这一辆车,就是负责运送大江市的那一辆。
开车的军人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左手搭在车窗,指尖夹着一根呛鼻的香烟。
副驾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道长,右手同样夹着一根烟,正在吞云吐雾。
“嘶~呼。”
随着一口气呼出,狭小的车内布满云烟。
“咳,咳咳。”
或许是抽得太用力,老道士不适应的咳嗽了几声。
见状,开车的军人“嘿嘿”笑道:“怎么样,道长?这玩意够劲吧?!”
老道士再度吸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嗯,是不错,我等久居深山,不曾想,人间还有这等好东西的存在。”
那位军人听闻此言,立马说道:“道长如果习惯了,等会儿到了城里,我给道长备一些,也给山里的道长们尝尝这等极品?”
老道士又抽了一口香烟,随手丢出窗外,吐出烟雾,摇头道:“那还是算了,这等俗物虽稀奇,但其内却藏着让人上瘾的东西,长期抽下去,怕是要耽搁修道了。”
老道士也就是尝个新鲜,偶尔点一根而已,远远达不到上瘾的地步。
不过他却是很敏感的提出了香烟的问题,心里当然不愿意这种东西流传进观里, 否则就是荼毒道观了。
开车的军人闻言有些失望,他本还想靠着这庞大的利润赚上一笔呢。
...
昏黄的车灯照亮前方的山路,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视野内。
那道身影戴着一顶漆黑的乌纱帽,远远站在车灯极限照射的位置,手里似乎捧着一本泛黄的书籍。
老道士目光一凝,坐直了身躯,面容严肃的盯着那道身影。
军人自然也看到了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长期混在这个圈子里的他立刻就知道他们撞鬼了!
“道,道长,怎么办?”他面色变得苍白,紧张的向老道士询问。
老道长陷入了沉思。
他可没有神性在体内,否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快速观察周边的环境,周边的黑暗并不阴冷,草木也没有凋零,并且清楚可见轮廓。
老道士恍然大悟,这代表着,前方的这只厉鬼没有鬼域!
如果这是一只拥有鬼域的厉鬼,那他们今天估计要栽在这儿了。
可面对一只没有鬼域的厉鬼,老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停车,引它过来,老道出手关押!”老道士旋即自信开口。
吱——!
军人照做,一脚油门下去,死死踩住刹车,在山路上,车身摇摆了几下便稳稳停住。
“在车上等老夫。”说完这一句,老道士就独自下了车。
开车的军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帮不上忙,索性就没有叫他。
“砰。”
下车关上车门后,老道士深深的看了一眼前方一动不动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这只厉鬼的能力是什么,不过这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
只见他从包里拿出来半根如被鲜血浸染过的香烛,之所以是半根,是因为香体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蜡顺着灯芯流到过香的本体。
引神香。
这是老道士的师门流传下来的。
随即他双手结印,一指引神香,顿时,一缕妖异的纯白火光冒出,在风中摇曳,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味,迅速飘向周围。
点燃引神香后,老道士略带紧张的望着前方。
虽然他对引神香的能力很自信,可万一呢?
不亲眼看到厉鬼被引诱,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幸好。
当引神香的香味儿飘到那道身影前方时,原本死寂不动的高大身影终于有了一些动作。
原先的它低着头,似乎正在看着手上的那一本书,此时闻到致命的香味儿,它宛若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点一点的,麻木的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僵硬抬起头,仿佛抬头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它来说困难至极。
看到引神香有效果了,老道士长舒一口气,嘴角上扬。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只要厉鬼不受控制的走过来,再将封灵符给它贴上就结束了。
从引神香的使用痕迹来看,老道士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已经有了些经验。
果然,厉鬼缓缓的动了,高大僵硬的身躯朝着这边走来。
它的身体似乎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不小的声音,在黑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戴在厉鬼头顶的乌纱帽随着它的身体动作上下摇晃。
老道士随意的瞥了一眼乌纱帽,刚准备移开目光,忽然,他的脸色僵住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顶不起眼的漆黑乌纱帽,又艰难的看了眼厉鬼手心的书籍。
这是...
不至于这么巧合吧?
老道士身体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地府的一位阴差。
不可能吧...如果真是那位,为什么没有鬼域?!
老道士强行自我安慰着,只是再无一丝先前的从容。
看着厉鬼一点点的靠近引神香,他这才注意到,原本还剩大半截的引神香此时居然只剩下了一丁点儿!
仿佛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这几秒内,引神香迅速的燃烧殆尽了!
望着那残留的一丝灯芯,老道士的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
而这也间接的证明了老道士的猜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厉鬼手上的那本书籍翻了一页,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同时,军车上的军人和老道士的身体宛如风中黄沙,一点一点的消逝于世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老道士拼尽全身道行勉强引燃了身上的一张符箓。
符箓随着他的身体一同消逝于天地之间,化为灰烬。
——
大江市。
“老刘和灵宝派的老道士怎么还没来?”
先前陈北见过的两位军人守在后门,开始闲聊起来。
“是啊,按照往常的时间,应该早就到了。”
二人一附一和。
而老裁缝是真正的裁缝,早已睡去。
两位军人的话语一字不漏的传入门外陈北的耳朵里。
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陈北没有动弹,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片刻,二人的交谈声再度传入陈北耳中。
“哎,这么晚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一人疑惑的发问道。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同样疑惑:“是啊,我们为什么还不睡?”
“我哪儿知道我们为什么还不睡?”
两人心底都充满了疑惑。
“算了,不管了,困死老子了,睡觉去吧。”
“我也受不了了,啥事也没有我们为什么要干等这么久?睡了睡了。”
...一阵声音传出后,不多时就只剩下了呼噜声。
陈北如同雕塑,一动不动,直到屋里传来呼噜声后,他才有所动弹,轻声翻下屋顶。
“才过了片刻的功夫,他们连自己在做什么都给忘记了?”
虽然得到了一些情报,陈北心底还是迷雾重重。
方才他很确定没有感知到有厉鬼的存在,这两个军人像是在顷刻间忘掉了什么事情。
他们忘掉了什么?
陈北想起白天他们说过的话,再相互结合就清楚了。
今晚应该是驿站运送厉鬼的时间,然而到了时间,运送的人却没有来,并且连带着两位看守的军人都忘掉了这件事情。
那么问题就出现在了运送的人里面。
陈北细细一思索,转身朝裁缝铺走去。
“砰砰砰。”
他拍门拍的很大声。
“谁啊?!”屋内传来不耐烦的回应。
任谁刚刚躺下睡觉被吵醒,都会有些不耐烦。
“我,白天来过。”
里面沉默了几秒,随着裁缝铺的门被打开,白天和陈北见过面的一位军人披着衣服站在里面,睡意全无。
“道长,大晚上的过来是有任务吗?”军人忍不住猜测起来。
陈北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不是,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情,运送厉鬼的车辆一般都从什么方向过来?”
他明显能感觉到对面之人松了一口气,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想了想,回答道:“道长,从什么方向来的都有,每次运送的车辆都会换不同的方向过来。”
陈北皱眉,如果是这样,那他根本无从查起。
他接着问道:“你们下一次运送厉鬼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他清晰的看到对面人脸上的表情。
蹙眉,疑惑,不解,思索,茫然...
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陈北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为难他。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打扰了,你接着睡吧。”
说完,陈北转身融入夜色,只留军人一脸懵逼的站在门里。
...
可以肯定的是,大江市的厉鬼能够影响人的记忆,并且无视距离,似乎与因果有关。
陈北孤身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思考。
这只厉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使得他感到无从下手。
能够提供线索的人都被抹去了记忆,这该怎么查?
他本想顺着运送厉鬼的道路沿路追查,但现在就连这条路都断了,他不禁仔细回想了一下任务内容。
“任务地点,大江市。”
“遗忘鬼,没有鬼域,不论白天黑夜,大江市会随机消失一批人,没有任何线索,消失的这一批人似乎都是孤儿,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建议多人前往,以防着道。”
说实话,接取任务的时候,陈北也纳闷了一下,没有鬼域的厉鬼,总部却将它归为了紫符事件,直到现在他终于醒悟过来。
单凭这只厉鬼的能力,不论有没有鬼域都不影响它的强大。
因果系的能力吗?
陈北思索着,突发奇想,这不会是地府的某个阴差跑到人间来了吧?
不过他也只是随意的一想,毕竟在每一个人的观念里,地府的阴差都是银符级的恐怖,鬼域可以轻松覆盖一座市区,标志十分明显。
当下这只厉鬼虽然让人有些头疼,不过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渐渐离开大江市。
陈北来到了一处密林中。
周围黑得有些可怕。
一些昆虫在鸣叫。
眉间一只呆滞的眼睛扫视周围。
陈北拿出一个古老的算盘。
算盘的算珠暗红透亮,似是在以往被浸泡过鲜血之中漫长的时间。
说起来,这个算盘陈北可以说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了。
毕竟就连兑换算盘的金钵都不是他自己的,所以此刻用起来,他没有任何的心疼之色。
更何况这又不是一次性的。
粗略一数,可用的珠子还剩二三十颗,其余的都裂开了,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之所以选择现在动用鬼算盘也很简单,厉鬼刚刚才有所动作,现在正是推算出它位置的好时机。
陈北沉思了一下,反手又掏出一个白布缝制的娃娃,诡异的是,这个布娃娃的脸是用真正的人皮缝制而成的。
这次陈北眼里闪过几分犹豫之色。
这可是他实打实的拿命拼来的东西。
先不说鬼算盘能不能给陈北指明方向,找到厉鬼。
即使是成功将这只厉鬼给关押了,对陈北来说都是血亏的状态。
一个紫符事件才能得到三十点功勋值,光人皮娃娃都需要一百二十的功勋值才能兑换,而且目前还属于有价无市的,用了就没了。
四次紫符事件才能兑换一个人皮娃娃,再加上鬼算盘的消耗。
可惜陈北是第一次动用鬼算盘,也不清楚那只未知厉鬼的能力,为了安全起见,只得忍着心痛使用这些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灵异物品了。
鬼算盘的代价,算鬼的同时也会被鬼算到,发动必死规律。
咬破指尖,往布娃娃的脑门滴了一滴血,霎时,布娃娃那呆滞无神的眼睛仿若活过来了一般转动了几下,并且布娃娃的身体开始挣扎,想要挣脱陈北的手心。
陈北不管它,任由它挣扎,依旧紧紧捏着。
接着,他又往地面的鬼算盘上滴了一滴冰凉的血液。
在陈北第三只眼睛的注视下,鬼算盘上的算珠竟然开始动了起来。
就像是有一个娴熟算账的人在不断推动着算珠,“噼里啪啦”的,非常刺耳。
算珠的位置被推动得飞快,时而上下分离。
紧接着,像是有一只大手往下扒拉,所有的算珠都碰撞出“砰”的一声全部朝下,只留下一颗暗红的珠子孤独的摆在右方顶上。
“喀嚓。”
碎裂声传出,那颗珠子表面出现清晰的裂痕。
与此同时,陈北立刻扔出挣扎的布娃娃。
布娃娃刚一落地,还未来得及跑动,人皮缝制的脸上五官突然变得狰狞,在黑夜中,它那大白的身躯就仿佛黄沙一般,渐渐地在陈北眼前消逝,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