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安将四十五藏于里屋,示意侍卫带白蓝潇觐见。
不多时,白蓝潇被带进祖庙。
此处香灰味很重,庄严肃穆。她小心走到烬世安背后不远处,拱手施礼,
“见过老祖宗。”
上次接触烬世安,只是匆匆一面。
烬恒领着她打完招呼就走,未能和烬世安有所交谈。
故而她对烬世安的认知,只是浮于其表。
“不必拘礼。”
烬世安从蒲团上起身,转向她和蔼一笑。没有半点架子,比看向亲孙女都要慈祥,
“挺意外的,我真没料到你会愿意见我。这些年来,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面对烬世安的好意,白蓝潇略有无措。
白家覆灭之事,她一刻不曾忘怀。
虽说烬恒已将一切罪责归咎己身,可她不能确认烬世安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况且,白蓝潇此次过来,并不是想攀亲戚,
“承蒙老祖宗厚爱,白氏不胜感激。”
似觉察到话里的生分,烬世安暗自叹气,有些无可奈何,“你怪我是应该的,当年确实是我没能保护好白家。”
白蓝潇装作听不懂,“白家自作孽,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老祖宗实在不必自责。”
烬世安语塞一瞬,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显苍凉。似乎白家覆灭之事对于他来说,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他细致打量白蓝潇半晌,沉沉闭眼轻轻摇头,“此番过来所为何事,你大可以直接言明。只要我能帮上忙,我绝不推辞。”
白蓝潇无所谓话里真假,深吸口气赌了一把,
“敢问老祖宗,烬国可是想延续白氏血脉?若是如此,如果我能诞下白氏血脉,那...你们可否放过我?”
她早已习惯飘零在外的生活,不甘心当做笼中鸟被困住一世。
她不想待在王宫,不想看见烬恒。她要去找狼十三,不论如何都要去!
况且每当想起白氏一族的遭遇,她就是一阵心悸,后怕。
为何白氏一族世代都要屈服于烬国?耗尽几代人的心血都逃不出这座囚笼,何等不公?
所以哪怕狼十三已被烬恒控制,白蓝潇亦愿意余生陪伴在侧,至少...
这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为自己做主。
烬世安听明她心中所想,备受震撼,“你真要如此?”
白蓝潇不作声,眼里的坚决却能表明许多。
烬世安沉思片刻。
他确想用白氏维持国运,更想弥补白氏。
可无奈的是,烬恒比他更要迷信。
烬恒此人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在他开辟天门之前,定将以雷霆手段消除一切隐患。
当年被其夺走伴生神器的烬世安,对此深有体会。
“烬恒飞升之前,断然不会放任你离开,如此...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烬世安自嘲失笑。
笑自己位尊至极,却处处被不孝子孙限制。
白蓝潇悬着的心脏终于放松,脸上出现一抹罕见的喜色。
她仿佛都能预见,之后的生活到底该有多么自由。
“谢过老祖宗!”白蓝潇真诚叩谢。
烬世安急忙上前搀扶,“不必,此番我其实并未帮上什么忙。”
“不,有老祖宗这句话就已足够。”
一想到能去追寻狼十三,白蓝潇就险些抑制不住眼泪喜极而泣。
烬世安将她的喜悦尽收眼底,道心隐约被其触动,暗暗扪心自问。
于本皇而言,飞升真有那么重要吗?
真要借助烬恒之力重开天门,本皇才能成功得道吗?
堂堂渡劫境,竟因此束手束脚,受制于不肖子孙,本皇真的甘心吗?
烬世安参不透答案,慢慢收回手负于身后,
“你且放心,只要白氏传承不断,本皇不会干涉你的去留,烬恒亦不会。不过,你需要帮我办件事。”
白蓝潇一怔,试探着问,“何事?”
烬世安闭目凝神半晌,摊手拿出一本轻薄的古籍,
“此乃狼族秘典卷四,待你诞下子嗣之后,将此物送去无尽海,务必亲自交到狼族手里。”
他一直守着卷四不愿交出,是怕狼族从中找到飞升之法。
烬恒乃是烬国王族,若是开辟天门飞升上界,那么整个烬国都将受益,国运将鼎盛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烬世安无需乘坐烬恒的顺风车,以他的修为再配上国运,飞升上界易如反掌。
与之相反,若是狼族飞升,那么烬国非但得不到好处,更有可能会因为当年恩怨被狼族灭国。
如今烬世安早已厌倦受制于人的活法,更别提那人还是烬恒,他的子孙!
只是他选择让白蓝潇代为转交卷四,而非亲自前往无尽海,是因为内心实在矛盾。
他不想做选择,所以只能顺应天命,
“届时,一旦你拿着卷四逃离王城,本皇便会将此事告知于烬恒。之后卷四落入谁手,全在于你。”
白蓝潇似懂非懂地点头,“老祖宗可是在说,就算我直接将卷四交给烬恒,老祖宗亦不会过问?”
烬世安含着笑不回答,只将卷四往前递出一分。
白蓝潇迟疑地接过,再问,“只是交给狼族吗?”
她怕烬世安不知道狼十三‘叛族’的事,才会有所提醒。
烬世安却回她一个滑稽的真相,“狼族之狈你应该认识,他现在就在无尽海。”
“林逐野没死?!”白蓝潇当场懵住。
“狼族之狈顺应天道而生,怎会轻易命陨?”
“可...”
白蓝潇反应过来,顿时心痛如绞。
联想到当初被烬恒利用,设计陷害于狼十三,她再次止不住眼泪,掩面啜泣。
烬世安不知烬恒做过的好事,却能大致推算出原委。
然而他并没安慰,“烬恒近日不会回城,若你真是下定决心,今晚即可先行准备。”
“不...”
哭了会儿,白蓝潇攥起衣袖,用力擦干净脸,
“我要等烬恒回来,我是王妃,怎能与旁人有染?”
她大可以用自身清白让烬恒沦为笑柄。
只是烬恒那个神经病,真的会在意世俗看法吗?
而且只要孩子一出世,继承白氏血脉,那么她的性命就将形如草芥。
她想出城,做梦都想逃出去。
所以比起激怒烬恒,不如试着去讨好他,求他放过自己一条生路。
烬世安再次为她的坚决动容,喃喃道,“不愧是白氏血脉,比狼族都要不服管束。本皇还记得,当年往后白氏曾立下血誓‘就算死,也要死在王城之外’。看来你白氏一族,确实被我烬国束缚得太久,久到年份都无从考究...”
白蓝潇没多言,拱手施礼,红着眼快步离开祖庙。
回王府途中,她的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卷四都已被捏皱。
会结束的,不止是我。今后整个白氏一族,都不会被你烬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