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山脉离平阳城不远,散步过去只需半天。
但时间足以让林逐野剖析自己好几遍。
狼十三走在前方领路,安静听完,途中没回头。
林逐野背爪跟在后面,因心里的暗雷被清除而放松,又因看不到狼十三的表情而忐忑。
沉默良久。
林逐野轻声提醒,
“十三,故事讲完了。”
“阿野...”
没有预料中的问责,甚至没有该有的诧异。
狼十三低下脑袋,抖着肩膀,语气有些哽咽,
“它们怎能如此对你?”
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林逐野都没来及欣慰,狼十三直接回头,红着眼睛愤恨不已,
“日后回到浪浪山,我定会帮你教训那群畜生!”
呃...
之前决定自爆身份,林逐野就已做好心理准备,觉得不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现在看来,他确实有些高估自己。
狼十三的反应,让他错以为还在梦里,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戳进大腿。
还真疼。
知晓他的真实种族,哪怕路越川都不能做到完全没有偏见,那么狼十三何德何能如此大度?
“阿野,早知如此,我当初定会带着你一起离开浪浪山。”
狼十三神色笃定又决绝,可信度拉满。
林逐野闻声失笑,
“过去的事已是经历,不必多提。”
“可是...”
狼十三仍想打抱不平。
林逐野上前盖住它的脑袋打断,
“不用可是,你的反应倒是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可能狼狗两族的关系并没差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想来,当初浪浪山就是我的一言堂,许是它们本就不服我。我的种族,正好是它们用来揭竿起义的正当理由。”
“阿野,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它们万万不该如此待你!”
“随便吧,我又不是活给它们看的,你不嫌弃我就好。”
林逐野帮它梳理狼毛,结束敏感话题,
“还有多久到平阳城?”
狼十三憋着大堆骂娘的话,迟疑数秒,随后晃着脑袋蹭他的狗爪,
“不到两百米。但平阳城守卫森严,阿野又没习得蔽息术,万一被发现...”
“这有何难?”
林逐野四肢落地,翘起尾巴吐出舌头喘气,比狗还像狗,
“元婴已碎,体内又无半缕妖气,谁能看出我是妖?”
“阿野,你受苦了。”
说着,狼十三朝他贴贴,似想沾染狗的气味,
“二丫就住在城外的小院,往前一直走就能看到。阿野,我在此处等你,一会儿你千万别告诉二丫我在这儿。”
“为何?”
“嗯...”
狼十三垂眼低落,音量渐弱,
“当年离开浪浪山,她将我的眼睛治好,之后就不让我跟着。所以这些年,我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
林逐野一怔,有些梳理不清话里逻辑,
“你没见过她,那她的事你从何知晓?”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狼十三的回答像极小儿麻痹。
林逐野悠悠打量它一阵,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
狼十三挤眉弄眼似乎陷入难题,欲言又止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慢慢想吧,我先去看看她。”
好在林逐野不用知晓其中细节,只想找到二丫,从当事人嘴里证实洛鸣风的话。
道别狼十三,他沿着山路走出荒古山脉。
心心念念的平阳城终于出现,果然和梦里大不相同,比之古朴许多,破败许多。
像是百年未经修缮,城墙老得都有些掉牙。
粗略一观察,林逐野很快找到二丫的住地。
城外二十米处,茶棚旁有间小院,门口挂着扭曲的‘药’字。
林逐野动身前,先用泥巴将脸抹黑,隐去惹人注意的高颜值。
随后避开人群,迈着滑稽的高抬腿蹦向小院,尽量显得像狗。
修真版诊所不用挂号排队,小院人迹罕至,里处只有一名白裙少女晾晒着药草。
林逐野从正门而入,地上的枯枝落叶算是门铃。
二丫背对着他,掂药动作明显一顿,随即自说自话,
“唉,近日的病患多有胃寒,许是授渔村的香椰沙冰所致。听名字,倒像是落霞村的产物,难不成传音之术已经奏效,将林逐野引到了授渔村?”
林逐野脚步一顿,愁着眉头沟通小脑。
未曾见面却亲口听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奇怪的情趣!
二丫将药材一放,撸袖叉腰,继续说,
“下次买肉再不去城北!缺斤少两不说,还怪我斤斤计较,一点都不会做生意!不过今日天气真好,要不关半天门,去城里挑几件合身的衣物?白色不耐脏,穿久也觉得腻,青色怎么样?”
林逐野翻着白眼,冷笑接嘴,
“干嘛这般麻烦?我直接将十三的皮毛剥给你就是。”
二丫双肩一抖,静止片刻,低着脑袋回头,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你想见谁?”
林逐野摇着脑袋进院,坐上摇摇椅,
“好久不见。”
二丫和记忆里的样貌出入不大,不过脱离浪浪山之后更显随性。
马尾高高扎起,额间没有一根乱发,圆润饱满且干练,突显几分众多爱豆求而不得的英气。
她哽哽喉咙隐去眼里的惊诧,挤出个生疏的笑,
“林大人,好久不见。要喝水吗?冰镇酸梅汤,昨夜刚熬好的。”
“不用麻烦,我偶然途经此地,听十三说你在,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林逐野瞅瞅一侧的小木凳,
“坐下说话,我们好好叙旧。”
二丫挠着后脑犹豫不决,最后借着倒水的由头进屋。
出来时,她手里端着两杯酸梅汤,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表情,心思藏于心而不形于眼。
“林大人,喝水。”
二丫递给林逐野一杯酸梅汤,挪远木凳坐下,
“一年多不见,林大人风采依旧。如今回想起来,小女当初确实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认错要诚恳,你既有心,何不把当年过错仔细道来。”
林逐野将嘴伸进杯口‘咕噜’一口。
微涩,不甜,和浓缩汁勾兑的饮料没有可比性。
他放下杯时,二丫仍没开口,微抿着嘴直直盯着他,应是在无语。
林逐野失笑,
“丫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本就不是世故的人,不用跟我假客套。你伙着洛兄将我骗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推销新品吧?”
二丫收敛假笑,侧头轻轻叹口气,低迷地问,
“我且问你,你可是早就知晓我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