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督内史冂闻言,不禁对长子感到羞愧。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
明面上,晋国仍是大周爪牙,即便其有背刺之举,亦早已备好转圜说辞。
晋侯仇北征白狄,乃是奉天子之命行事。
大周若是趁机征伐晋国,定然会遭到天下诸侯唾弃。
届时王室威严将荡然无存。
姬宫湦却出言赞许。
“内史所言,甚合孤心!”
太督内史冂连忙劝谏:“大王,万万不可啊!”
姬宫湦道:“太督切莫慌张,孤王并非一时气盛,而是另有妙策。”
“敢问大王,是何妙策?”
“若出兵征伐晋国者,并非王师九军,便不会影响大周威严。”
“只要大周所遣,便会影响。”
“亦非大周所遣也。”
太督内史冂有些急不可耐。
“臣蒙昧,还望大王指教。”
姬宫湦悠悠道:“河东之地,并非只有大周与晋国,太督可还记得?”
太督内史冂不寒而栗。
“稷戎?”
姬宫湦道:“没错!”
稷戎,前身为大荔戎。
姬宫湦拓土河西与河东时,曾与大荔王达成密约,随后又将晋侯仇纳入其中。
最终大周尽收河西,并与大荔戎及晋国共同瓜分河东。
大荔戎由河西迁往河东,因以稷王山为界,从此改名为稷戎。
稷戎并非诸侯,其仍属戎族,仅为大周盟友。
姬宫湦此前刻意保存稷戎,便是提前做好布局,为日后灭亡晋国埋下暗雷。
而今看来,暗雷或可引燃。
太督内史冂思索片刻。
“依臣之见,当前并非灭晋之绝佳时机。”
姬宫湦道:“并非驱稷灭晋,而是征伐晋国。”
“晋侯仇尚未北征白狄。”
“是以孤王拥有足够时间,暗中策动稷戎,筹备征伐晋国之事。”
太督内史冂并未深究,而是将话题拉回来。
“当务之急,仍是如何整治晋国商贾。”
姬宫湦道:“而今飞熊军已北上,鬼方粮食、牲畜与毛皮,均可填充大周府库。”
斗不曲乃国仓坊经略使,第一时间发问。
“大王可知鬼方存粮几何?”
姬宫湦答:“孤王虽不知晓详情,然鬼方大小部族过百,即便每家存粮仅只两千石,总数便有二十万石。”
濎宁父紧随其后。
“国营坊主售牲畜与毛皮,不知鬼方有几何?”
姬宫湦笑道:“如无意外变故,牛羊至少二十万头,毛皮可达百万张。”
濎宁父倒吸一口凉气。
参照王城牲畜行情,成羊单价约八百铢钱,成牛则高达五千铢钱。
即便按九羊一牛比例折算,总计二十万头牛羊,扣除贩运耗费,总值仍超二亿铢钱。
毛皮当前价格较低,总值亦超过五千万铢钱。
晋国商贾所携之重资,真金五十万两,纸币上亿铢钱。
贩走二十万石粮食,消耗五千万铢钱。
真金悉数兑换成纸币,便是二亿五千铢钱。
整体而言,如今晋国商贾持有三亿铢钱。
倘若二十万头牛羊与百万张毛皮入市,便可消化其中二亿五千万铢钱。
剩余五千万铢钱,很难再掀起波澜。
濎宁父道出推算数据,众人总算释然。
太督内史冂却道:“大王曾言,真金不可食。晋侯仇倾尽府库,大肆购入物资。此消彼长,非大周之福也。”
姬宫湦解释:“牛羊毛皮本就是掠夺所得,而今不过是交由晋国代为保管。”
“莫非大王已有后策?”
“粮食储藏期短,牛羊越冬困难,毛皮亦需打理。待长策生效,真金所值上涨,吾等便可从他国如数回购。”
太督内史冂恍然:“原来如此,大王圣明!”
姬宫湦转而望向顿隰。
“而今晋国商贾祸乱之事已解,食品总司只需照常执办即可。”
顿隰老实道:“诺!”
最后便是禽奇与苏简,姬宫湦颇为轻快。
“尔等为何事而来?”
禽奇率先拱手:“启禀大王,中原遭逢大涝,善灵堂收益颇丰。”
姬宫湦颔首:“预料之中。”
禽奇道:“寿衣丧服大量出货,导致布料紧缺,市价随之上涨,目前已有断货之危。”
“那便一并涨价。”
“寿衣丧服均依附墨玉珠,若是墨玉珠涨价,销量恐会下跌。”
姬宫湦不禁莞尔。
“善灵坊乃丧葬行当,当存利而不求量。若只求销量,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禽奇却道:“普通新国人亦需丧葬也。”
“有钱者厚葬,无钱者薄葬。无钱而求厚葬,实乃荒谬之举也。”
“原来如此!”
姬宫湦不忘补充:“墨玉珠涨价,此前囤积之人便会获利,亦有助于销量。”
禽奇躬身:“臣谨受教!”
姬宫湦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到苏简身上。
苏简似乎松了一口气。
“启禀大王,臣此行前来,并非为商贾之事。”
姬宫湦抬手:“但说无妨。”
苏简道:“贱内乃巩国国君之女,大王置三川郡,以巩国为边界,却未划归其所属。”
姬宫湦简单回忆。
三川郡设立前,巩国为洛邑公族采邑。
巩国国君并无爵位,类似于附庸之附庸。
翼国正式获封,巩国国君选择追随翼伯喧,是以公子簌从未提及巩国归属。
姬宫湦也没有过多在意。
巩国仅是一座小城邑,在大周与翼国之间,充当缓冲地。
玄甲军接纳中原流民时,便在城内设点。翼国处理通关之事,亦在城内执办。
姬宫湦朝苏简道:“巩邑着实太小,并无划归所属之必要。”
苏简却道:“而今贱内收到家书,巩国国君虽为翼国巩邑大夫,却屡遭公子簌排挤,遂有归附大王之心。”
姬宫湦异常平静:“那便举家迁往大周。”
苏简道:“贱内家书提及,巩国国君欲将巩邑献予大周,以作归附天子之礼。”
姬宫湦笑了笑:“巩国国君何其怪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