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九星宗守着你那块玉璧,跑到大胤来凑什么热闹?”
楚秋笑着问了一句,在此期间,手头力量仍在不断施加。
伏魔刀与魏求仙的指尖摩擦出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也使得魏求仙的眼神微微一动。
尽管伏魔刀这等神兵不会反噬其主,纵然他用一根手指挡住刀锋也依旧伤不到他,可那股不停压下来的力量却无法豁免。
只见他脚下的地面逐渐裂开,身体下沉,几乎没过双膝,终于腾出另一只手,在伏魔刀的侧面屈指一弹。
嗡!
长刀一震,楚秋向后退了半步。
而魏求仙则是趁此机会拔出双腿,立刻与其拉开距离,笑呵呵道:“这才几日未见,夜主的本事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不过,夜主何必与我这老头子为难?”
他微微摇头道:“咱们才是自己人。”
“魏求仙,你这老家伙跑到大胤来,是不是为了争夺邪惑留下来的东西?”可在这时,杨垂皇无声无息地来到魏求仙身后,“有好处的时候不见你提起自己人这三个字,惹上麻烦了,倒能记起夜主是自己人?”
魏求仙笑容一僵,头也不回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一个魔门之人,老夫若不是看在夜主的面子上,早就动手擒了你,送去神印山讨份好处了。”
“看看,这就是九星宗刀主,你是真的无利不起早啊。”杨垂皇叹道:“在大离江湖给我泼脏水的明明是你们九星宗,怎么,不把我押回去,难道是怕剑主给不出你什么好处?”
魏求仙眯眼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觉得很冤枉了?”
“我为何不冤枉?”杨垂皇说完,看向楚秋道:“正好夜主也在这儿,不如给杨某评评理,我像是会夺祸星剑的人?”
让杨垂皇没有想到的是,楚秋反手将伏魔刀挂回腰间,竟是点头说道:“像。”
杨垂皇一时无言以对,而魏求仙却是大笑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魔门余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以为夜主会上你的当?”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秋瞥了魏求仙一眼,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开口问道:“剩下还有谁。”
杨垂皇知道楚秋在问什么,略是沉吟道:“除了魏求仙这老东西,应该还有三人。”
楚秋颔首道:“算你在内,那就是五个大离无量跑来凑热闹了。”
顿了顿后,楚秋有些遗憾道:“大胤都能挑出十个无量对付邪惑宫,你们这些捡便宜的,就来这么些人,还有脸吹嘘大离江湖是三座天下之最?”
“应该是六人。”魏求仙纠正道:“你这大离夜主,难道不算大离的无量境?”
虽然被他抓住了言语当中的漏洞,楚秋却只一笑道:“我不是无量。”
魏求仙呼吸一滞,也不知是被噎住了,还是被气到了。
有些怪声怪气道:“那倒也是,打破天地之限的三品,跟咱们这些无量自然不同。不过夜主这番话,不该与我们说,该是问问大胤的人到底怎么看待你这身份的问题。”
“邪惑宫这一倒,非但没能让大胤江湖缓上一口气,反倒把刀子递到了日首面前。等那些武夫回过神来,他们究竟会怎么看待你的出现,我猜应该不是感激。”
说到这里,魏求仙摇了摇头,目光在伏魔刀上停留一瞬,“既然咱们三个已经提前会合,不如谈谈要紧的正事。”
“那是你对来说要紧的正事,杨某可不想要邪惑的东西。”
杨垂皇像是生怕沾惹上什么晦气一般撇清了关系:“我只是路过大胤,顺便与夜主见上一面,与你这老东西不是一路人。”
魏求仙斜眼看向杨垂皇,“你要往哪儿走,能顺路顺到大胤来?”
杨垂皇笑呵呵道:“与你无关。”
端看这态度,摆明是要与魏求仙划清界限,绝不惹麻烦上身。
魏求仙倒也不与杨垂皇多作纠缠,淡淡道:“邪惑这数百年来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光是那些武学,都足以让天下武夫打破头,夜主难道就不动心?”
“老前辈,你这就有点不要脸了。”楚秋疑惑道:“邪惑宫里的东西,本就该归我所有,你现在拿我的东西与我谈条件?”
魏求仙笑了笑,道:“武学传承,我倒不看重,如果夜主想要,自然归你所有。”
楚秋不置可否地道:“那你想要什么?诸法网罗,还是邪惑那不死的换身夺舍之法?”
邪惑身上有价值的东西的确很多。
哪怕抛开邪惑宫多年收集的武学、珍藏不谈,诸法网罗这部诡异功法,就比许多天境武学更有价值。
即便魔门号称传世三千绝学,各种特殊的功法层出不穷,但以当前流传的魔功拿来与诸法网罗相互比较,全都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
像魏求仙这样的老家伙不远万里赶到大胤,所求的极大概率就是诸法网罗。
“诸法网罗这东西过于邪性,我这把老骨头可没有本事降服它。不过,邪惑宫的好东西,也不止你说的这两个玩意儿。”
说到这里,魏求仙神神秘秘道:“邪惑这老鬼当年自海外而来,游历世间,最后却选择在大胤藏身,你们猜猜,这是为什么?”
虽然他压低了语气,想要营造出某种气氛,但杨垂皇听完以后顿时不屑一笑:“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因为他不敢去大玄。”
往前推个数百年,那时正是大玄的鼎盛时期。
说一句三品遍地走都毫不为过。
如果邪惑当年选择了大玄,只怕他根本活不到今日,早早就被大玄那些三品武侯给斩了。
“邪惑生性谨慎多疑,他选择在大胤藏身,自然有他的考虑,但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大玄,倒也不能把话说死了。”魏求仙摇了摇头,“不过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没有胆量迈进大玄,而且,我能肯定一点,当年他尝试过,只是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你该不会想说,此事也与岐龙山有关?”
楚秋眯了眯眼,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堪称最‘神秘’的宗门,“以邪惑当初的实力,岐龙山没有必要针对他出手。他想跟岐龙山扯上关系的办法,只有拜入其中这一条路。”
魏求仙笑道:“夜主果然是个聪明人,比这姓杨的强了太多。”
杨垂皇瞥他一眼,毫不在意这句话,淡淡道:“就算邪惑曾经拜入岐龙山,你觉得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东西?”
“长生之法?”楚秋看向魏求仙。
杨垂皇也跟着沉默下来,摇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之法,除了这老东西,没有几个三品会把岐龙山的传闻当真。”
事关自己的毕生追求,魏求仙倒是严肃了几分,“长生之法一定存在,只不过,它的模样或许跟我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杨垂皇看也不看他,继续道:“江湖上盛传的说法,无非只有两种。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密文,也许藏着连离太祖都没能找到的岐龙山秘藏,又或者,它本身就是通往武仙的修炼之法。”
楚秋笑问道:“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到底认为,岐龙山的秘密会是哪一种?”
“哪种也不会是。”杨垂皇斩钉截铁:“自离灭大玄,已过去将近两百年,到底有谁得到了岐龙山的秘密?”
“神印山的‘血图’,你藏着的那块玉璧,类似的东西多年来几经转手,却无一人勘破密文,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杨垂皇摇了摇头,说道:“岐龙山的秘密,早就随离太祖沈道纯那一把大火断了根,只有你这样的老顽固,才会相信它真的存在。”
魏求仙也不与之争论,而是看向楚秋道:“我的目的就只有这一件东西,夜主如何,夜主可愿与我联手?”
“以你的能耐,大胤没几人是你的对手,你却偏要与我联手,看来这次一同来的人当中,有你的对头?”
楚秋却是闻弦知意,看穿了魏求仙的真正打算。
魏求仙‘呵呵’一笑,道:“如果没碰上夜主,自然要靠我自己去跟他们斗,不过既然有更省力的法子,让些好处给你,总好过最后被人捡了便宜。”
说到‘被人捡了便宜’的时候,他用余光扫向杨垂皇。
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杨垂皇叹了口气,说道:“总之我对邪惑宫没有兴趣,如果夜主想与这老东西联手,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他也摆出了态度。
无论邪惑宫里到底有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兴趣。
“我可没说过,你可以离开。”就在杨垂皇打算离去之时,楚秋目光一转,盯着他道:“日首要把自己化作大胤龙脉,这件事,你认为是利还是弊?”
这话一出,就连魏求仙都忍不住瞥了杨垂皇一眼,语气怪异道:“姓杨的,满口胡诌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龙脉之说……怎有可能会是真的?”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有点讽刺了。”楚秋的手掌压住刀柄,缓缓道:“连长生之法你都愿意相信,却不肯相信龙脉是真的。看来在你眼中,龙脉之说,比长生武仙的传言更加荒诞。”
魏求仙痴迷于岐龙山的长生之法,在大离许多高品武夫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这也是导致他一直以来为人所‘不耻’的根本原因。
堂堂九星宗刀主,整日只想着如何成仙,但凡了解内情者,对他无不是鄙夷之至。
但就连魏求仙在提起龙脉时,态度都如此明确,可见龙脉二字,在他看来比长生更加虚无缥缈。
只见魏求仙摇了摇头,说道:“龙脉之说,同样也是起源于大玄,听闻当年离太祖便是与妖蛮联手,借气数反噬之力,击碎了大玄的龙脉,才将日渐衰败的大玄彻底覆灭。不过,这个传闻的真假,从来无人证实过,这许多年来,也根本没人见识过所谓的‘龙脉’到底是什么。”
“倘若没人见过,就代表龙脉不存在,那试问有谁见过长生武仙?又有谁真的破解了岐龙山的长生之法?”
杨垂皇自然不甘示弱,当场反唇相讥。
只此一句话,直切魏求仙的要害,令他脸色转红,支支吾吾了半晌,便像是恼怒一般摆手道:“你这魔门余孽岂知天道奥妙?”
杨垂皇仍是冷笑:“天道奥妙,杨某的确不清楚,但杨某可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空耗半辈子。”
“你……”
“我什么?”
两人互相瞪了半晌。
最后还是魏求仙先败下阵来。
沉声说道:“老夫说了不与你一般见识。”
杨垂皇也懒得与他争吵,直接说道:“日首想要以自身铸成龙脉,必定不是临时起意,他这些年到底做了哪些准备根本无人得知,所以,杨某也不好说这到底是利还是弊。”
“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如果日首真的化身龙脉,从此大胤的兴亡,就全部都系在他一人之身了。”
杨垂皇抬眼看向楚秋,语气无比凝重地说道:“想以一己之力掌握王朝命运,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相信夜主早已深有体会,死在你手中的靖海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杨垂皇提起靖海王,楚秋面无表情道:“靖海王有日首这样的实力?”
“那倒是没有。”杨垂皇老老实实道:“虽然他献祭了近乎九成皇室族人,又以万人血肉制造三品武躯,但他那点实力,与日首相比,不亚于云泥之别。”
把靖海王跟日首放在一起比较,甚至算得上是贬低大胤万里军的统帅。
不过,杨垂皇也明白楚秋想要说什么。
就算两人拥有相近的目标,却不代表日首最终一定功败垂成。
他的实力,远非靖海王所能比较,万里军也比靖海军强出不止一线。
倘若真给他办成此事,到底是利还是弊,恐怕就连日首自己都说不清楚。
杨垂皇更是没有这份本事,提前断定诞生龙脉对于大胤究竟有何影响。
而在此时。
魏求仙却是故作高深地笑了一声。
“看来夜主这是动了恻隐之心呐。”
楚秋也笑了起来,“这毕竟不是件小事,如果龙脉的影响不单只是大胤,而是如这天地异变一般,扩散到三座天下,到时再想出手阻止,未免太迟了。”
虽说地灾幻境当中,林听白的念头并未如沈氏老祖那样被牵动,但他也拥有与林听白相同的记忆乃至人格。
他会着重提及龙脉,甚至不惜卖个人情给自己,以换来自己出手斩断大离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龙脉,就说明此事背后定有更深的牵扯。
哪怕这是地灾林听白的一次试探,亦或是提前留下的陷阱,那也证明了龙脉之说必然是真,而且,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至少能够对三品武夫造成致命的威胁,才有资格被林听白拿来布局。
楚秋的想法很简单。
日首想成为龙脉,无论是利还是弊,都不能让他真正办成此事。
“夜主不要忘了,到了三品境界,你就等于一脚迈过进了天人之变的门槛。从此往后,三品之下的事再与你无关。就算大胤龙脉一成,死得也不过是些凡人,对你我来说,凡人的生死,也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魏求仙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身毫不相关的事。
只是与此同时,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异色,打量着楚秋的表情。
杨垂皇则是面露古怪之意,欲言又止。
“老东西,用这种拙劣的话术试探我,我看你也是活腻了。”
可楚秋却是一眼看穿了魏求仙的心中打算,淡淡说道:“不管日首到底有何打算,如今这三座天下,容不得任何变数。”
“夜主当真要掺和到其中?”杨垂皇脸色一变,道:“这一次跟大虞可不同,继续下去,恐怕会死很多人。”
“老夫倒觉得,如果真能多死几个藏头露尾的老家伙,也算不上是坏事。”
魏求仙笑了笑,然后看着楚秋道:“想找日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奔皇城。若我助夜主一臂之力,不知夜主可否愿意帮我拿到邪惑藏起来的东西?”
大胤皇城?
楚秋心中一动。
仔细思考半晌,颔首道:“好说。”
魏求仙闻言,笑容更是‘真诚’了几分。
然而杨垂皇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开口说道:“你这老家伙添什么乱?直闯大胤皇城,到时别说是日首,就怕连皇室都要转过头来对付咱们。”
“那又如何?老夫连大离皇室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还怕他大胤谢氏?”
魏求仙斜睨杨垂皇,嚣张道:“就算谢氏有什么不满,也等见过日首再说。”
杨垂皇忍不住道:“夜主,你别听这老家伙狠话放得厉害,如果到时候真的惹来大胤举兵过境,他只会比谁跑得都快。得罪人的后果让你我去扛,他拿了好处躲进九星宗,事后谁能找到他?”
其实就算杨垂皇不提醒,对于魏求仙在打的算盘,楚秋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只不过,魏求仙方才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
就见楚秋敛眸思索,缓声道:“倘若日首放弃了自己的修为,那他会藏在哪呢?”
“……”
杨垂皇无言以对,半晌过后勉强说道:“皇城确实是他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毕竟,想要化身龙脉,他就离不开大胤的气运。”
“一国之都,风云汇聚,日首的化龙之路,最终必须要走向皇城。”
楚秋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就对了。”
说完这话,他抬脚就走。
杨垂皇忍不住道:“这浑水你非趟不可?”
虽说之前魏求仙那一番话,更多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但他终究还是说对了一句话,就算日首功成,死的也是一些‘凡人’。
或者说,死的只不过是一些大胤人。
“你不想去,那就试试离开。”楚秋却没有与他多说什么,握住伏魔刀:“别忘了,你还欠我个大人情。”
见状,魏求仙也笑着往前迈了一步。
很显然,他想要与楚秋合作,现在就要坚定地站到楚秋那一边。
杨垂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魏求仙,知道这老家伙有多难缠,表情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稍作纠结后,还是决定退让一步,低声道:“如非必要,最好别对皇室成员出手,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别去杀皇帝。”
他的语气无比严肃道:“武夫干涉皇权本就是大忌,如果你们动了大胤皇帝,气数反噬的后果,相信不用杨某多言了。”
“好端端的,杀皇帝做什么?”楚秋却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后道:“我非是嗜杀之人,如果日首愿意配合,说不定连他都不用死。”
杨垂皇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心想你这句话,还是对大虞说吧。
死在靖海王之乱当中的武夫可未必会同意这句话。
尤其是那几个成就楚秋惊世之名的四品神通,不光丢了性命,连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于一旦,这么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楚秋嘴里说的每一个字,杨垂皇都信不过。
但,他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便也不复再言,默默跟了上去。
……
“月首与其说服我们二人,倒不如想想办法说服日首。”
孔愚微叹道:“行此险着,若是掌控不住局面,最终只会让大胤陷入万劫不复。”
房辅卿则是面无表情道:“就算日首成竹在胸,也要想想整个江湖会是怎样的反应。他想以一己之力掀翻这座存在了数百年的江湖?老夫且不论他是否有这个本事,就算他真的做到了,让大胤变得一片混乱,难道就是度过灾劫的法子?”
两人的态度都很坚定。
丝毫不认同日首的做法。
自斩气数,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结果都是让大胤原本安稳的局势彻底崩塌。
他们大胤又没有大离那样雄厚的底子,这样的危机,一次便足以伤筋动骨,再也缓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