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膏本的配方我们本就没有。靠着我们现在手里的药材制作出来的仿品,也能达到七八分的药性。”
李安:“七八分,也不错了。”
“可是偏偏差了一味最主要的,强行制作,药性也约不过四成。”
“奇井草才是最重要的药引。”
“这东西若不是在古籍里见过,就是放在跟前也不见得认识。”
大夫们七嘴八舌,李安只觉得烦闷。
李安拍案而起:“只有四成?”
她关心的只有这个。
且不说四成的药性能不能治好十一,若是没有用处。
连一半都不达不到,那她冒这么大风险做什么。
她贸然拿着皇后的宫牌,冒名领了那么多奇珍药材。
每一样都记录在案的,倘若哪天被查出来,她这一遭跑不掉。
“四成便四成,总比没有的好。”宋竟尧安抚道。
李安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
不甘心又如何,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她刚想说,就这么办吧。
结果其中一位大夫嘟囔了两句:“老夫最近坊间说,鬼市里有家铺子,似乎有奇井草。”
李安听得真切,“先生所言可真?”
“只是道听途说,不确定。”那大夫犹豫不决。
坐在一旁从未开口的宋竟尧,此时握着茶水的手收了些力道,目光冷寂,侧头看了那一眼大夫,抿住了唇。
李安毫无所觉,咬着手指在前厅来回踱步。
鬼市,她早先就有计划要去一趟的。
不过不是去找奇井草,而是直接去找拥有祛痕膏的卖家。
那人千金不卖,却偏偏要看人与野兽厮杀搏斗。
可见心思歹毒,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并且不在乎金钱,只贪图自己享乐。
草菅人命、肆无忌惮、自私自大。
这是李安给予对方的评价。
她事先是打算,如果宫里这一趟毫无所获,便只能去一趟鬼市,会一会这个人。
若是对方手里还有多余的祛痕膏,她尽可能的想办法弄过来。
实在不行。只能另寻他法。
她可没有十一那个本事和勇气,敢与猛兽厮杀。
她惜命得很。
现在若是鬼市里,有单独的奇井草出现,相较于祛痕膏,难度会不会小一些?
应该不需要以命相抵了吧?
李安踱步的频率越来越快,手指上因为思虑过重,留下深深的牙印也毫无知觉。
她凝眉看了一会铺满桌面的药方,脚步微滞,才慢慢抬头,刚想张嘴。
“不许。”宋竟尧比她先开了口。
李安又要张嘴。
宋竟尧再一次比她先开口:“本王,不许!”
这一次,他的自称变了。
李安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宋竟尧在她面前以本王自称了。
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周遭都是一双双老头看热闹的眼神,李安只能先退一步。
自家男人生气了,回家哄。
她吩咐道:“各位先生再好好研究研究。后院的伤者也拜托照顾。我先回去考虑一下,明日再给各位答复。”
说罢,她拽着绷着脸的男人,离开了济世堂。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李安先发制人。
宋竟尧浓睫低垂,冷淡又疏离,目不斜视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垂下,便隔绝了视线。
李安顿时哑然,她还没上车呢,这人气性真大。
她拢着裙子,有些笨拙地钻进了马车。
“男人心,海底针。”李安嘟哝着坐下,“我只是想想,又没说一定要去。你怎么气性这么大?”
宋竟尧眼神偏开,不愿看她。
李安不由得咂舌,可是看着这张脸又生不起来气。
宋竟尧眉宇清平眸似寒星,无一处不完美,从五官到发梢完美得仿佛不是人间的造物。
尤其是冷如冰霜,视万物不见的时候,更为迷人。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宋竟尧没气性,只是因为心虚,不敢而已。
李安朝着宋竟尧身边挪了挪屁股,抠抠鼻子,摸摸手,越凑越近。
宋竟尧被她的小动作挠的心痒痒,只能叹了口气,服了软。
他说:“奇井草乃西域之物,大宋没有多少见过。你缺什么,鬼市便出现什么,不觉得太过于巧合?”
李安见他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顿时喜笑颜开。
她笑嘻嘻地挽着男人的手臂,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的巧合不止这一点。”
宋竟尧看她。
李安说:“遇袭那晚,第一拨人是西域的;祛痕膏是西域的;我衣裳上沾染的鬼浅草香味也是西域的;现在我独独缺少奇井草,依旧是西域的。”
“不觉得,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吸引我去鬼市吗?”
宋竟尧冷笑一声,“小王妃莫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为了引你前往,连同圣上的后宫都算计其中吗?”
李安哑然。
宋竟尧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又哪里不对。
她张了张嘴,吭吭哧哧说不出话。
“十一不会死,你不必以身犯险。”宋竟尧声音冷冽。
李安不虞:“是不会死,但是半死不活还不如死了。”
“你若执意要去,现在便去罢。”他神色微冷,抬手指向马车门。
李安狗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松开挽着男人手臂的手,头也不回地作势就要起身下车。
“站住!”
李安半撅着的身子停住了。
身后停滞了一会,又道:“转过来!”
李安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脸。
宋竟尧无奈,伸手向她,“坐好。”
李安由着男人将自己拉回身边坐着。
“非要与我这般?”
李安嗔了他一眼,“反正不是我先生气的。”
“你……”宋竟尧作罢,知道这个小祖宗是个驴脾气,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反着来。
他屈指在她脑门敲了一下,唇角翘了翘,似怒似笑,“聪明是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
“骂人是吧?”李安瞪他。
“你心思通透,一点就通。然贵妃与你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便能看透内里。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犯了糊涂?”
李安不知他什么意思,只昂着头看他。
宋竟尧又说:“宫里的确是在我出生后,再无子嗣。不论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还是天道惩罚,这是事实。”
“惠妃和宁嫔身处后宫,又身怀龙胎,不论出于以上哪种原因,被鬼浅草毒害,都是意料之中。但你不是后宫之人,却被人有意用了此香。”
“偏偏在你入宫当日,事发眼前,让你察觉,明明是牵着你的鼻子走,你偏要入局。”
李安说:“我知道。可是你方才还不是说,我太看得起我自己了,不是针对我吗?”
宋竟尧纠正道:“不是针对,是请君入瓮。”
“你骂我是鳖。”
“那你是吗?”
“我不是。”李安当即否认,转而正色道,“我知道对方是有人借着后宫的事,引我入局。我也知道非常危险。”
“可是十一等不了了。”她握紧宋竟尧的手,“十一跟你那么多年,情同手足也不为过。你肯定不愿见他余生荒凉一片。我也知道你不想我去以身犯险。”
“可一切因我而起。因为我的逃避,十一受伤,万一明日是十四,再后来……是你。你让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