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这人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
看着尚轻颜这泪眼婆娑,还隐忍不敢出声的倔强模样。
又是心疼,又是觉得无可奈何。
她让喜鹊给她递了个帕子,拽着尚轻颜的手,直接将人摁在了自己同一条凳子上坐着。
李安给尚轻颜擦着眼泪,“有什么好哭的,傻了十几年,这会幡然醒悟了,不应该笑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尚轻颜先是被李安的举动给错愕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体贴。
可她还来不及感动,李安的话就跟刀子似的戳她的心口。
她的眼泪顿时更收不住了,原本还是抿着唇不出声,这下直接哭出了声。
像是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李安感觉给她擦眼泪的帕子都能拧出水来。
眼看这收不住的架势,李安可太害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崔府去。
那可是中书令,掌管着朝廷半边天的人,她得罪不起。
于是一把捂住了尚轻颜的嘴,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纤瘦的腰肢,往自己的身上一夹,半拖半搂把人给带到了瑞香苑。
“哭吧,站着哭,往死里哭,哭完了再跟我说话。”
李安让喜鹊给她打了盆水备着,自己个儿坐回了院子里的藤椅上,掩耳盗铃般无视掉尚轻颜。
直到小姑娘觉得喘不上来气儿了,抽噎着睁着跟小鹿似的眼睛看她。
“回、回王妃。我、我哭完了。”
李安又气又笑,“真有你的。你们尚家俩小姐,都是好样的。”
“去洗洗。”
尚轻颜听话地洗了把脸,抬头的时候,眼睛已经哭得红彤彤的。
“待着吧,什么时候眼睛消肿了再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人家怎么了呢。
尚轻颜喏喏道:“可是,王妃还没原谅小妹的过错,我不、不能回去。”
李安揉了揉额头,死脑筋,废了,白哭了。
“那是她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她跟我赔礼道歉,一直都是你们自作主张。”
“如果你坚持要我给你答复,可以啊,你让尚轻彩自己过来。”
尚轻颜张嘴:“可是……”
李安不想听她可是可是的。
直接打断:“好了,打住。不想我把你赶出去,就别再提这个。”
尚轻颜只能作罢。
李安看着尚轻颜局促的样子,心又软了。
吩咐喜鹊给她置了张椅子,又备了点水果,点心和茶水。
喜鹊记恨着尚家姐妹,虽然听从吩咐,但是依旧时不时地翻个白眼给尚轻颜。
尚轻颜看见了,也不敢言语。
李安喝着茶,看在眼底,实在纳闷,这个姑娘怎么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何会懦弱到如此地步。
她好歹是个将军之女,连喜鹊这个丫头瞪她,她都不敢吭声。
好奇心上来了,李安就敞亮地问了:“你家里人对你不好?”
尚轻颜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慌张抬眸,想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安倒吸一口冷气,这姑娘只比自己小个一岁不到,怎么有种未开智的孩童的错觉。
李安换个了委婉的措辞,又问:“那就是比较偏爱尚轻彩?”
尚轻颜点点头。
“那他们有没有说,得不到我这边的答复,会把你怎么样吗?”
“没有。”尚轻颜轻摇头。
她话少,不会讨长辈欢喜。
这次明明是妹妹口无遮拦,犯了错。
回去后,被责罚的反而是她,她身为长姐,却没有为妹妹做好榜样,也没有起到看管督促的职责。
如果没有得到王妃的答复,她想,回去后少不了一顿责骂吧。
倒也习惯了。
李安看着这张藏不住事的脸,突然察觉到平时自己在宋竟尧的面前,是不是就是这般一览无余。
以后得深沉一些。
“罢了。”李安选择好人做到底,“我本身与你们姐妹就无冤无仇,尚轻彩虽然有意针对过我,但是她也得到惩罚了。你外祖父让你来跟我道歉,不过是走个样子,不让自己府上丢了礼数。”
“你若是怕回去被责怪,今日就暂且在洵王府住下吧。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也好有个交待。”
“世风日下,这么一大家子,欺负一个小姑娘,造了孽了……”
李安的声音越来越小,身旁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身下的藤椅前后摇动,衫裙随风荡漾。
尚轻颜看着藤椅上的人,盈盈水眸望着天,无波无澜。
却如同潮水般,拍打着她沉寂的心。
上一次这般澎湃,好像还是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妹妹回来跟她描述外面世界,她看见的那抹炙热的笑容。
而眼前人的眼睛,清水绘图,清清淡淡,长流不断。
又像天上明朗的月亮,宁静而又高远。
尚轻颜握紧手中的茶盏,敛眸掩盖着自己的情绪,抿了口茶。
这是,第一个对她抱有善意的人。
李安躺在藤椅上,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喜鹊怕她热着,拿来了蒲扇。
尚轻颜立刻抬手接了过来,小声道:“我来吧。”
喜鹊狐疑地看了她一会,选择相信她,把扇子递给了她。
一整个下午,李安睡得香甜,尚轻颜扬着清浅的微笑,一直替她扇着凉风。
直到宋竟尧放衙,喜鹊才把李安喊醒,伺候着她梳洗。
尚轻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偷偷揉着发酸的胳膊。
李安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姑娘,熟稔地牵起她的手,“走,带你见见我的小宋大人。”
尚轻颜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一双秋水眸几乎是定在了李安的身上,像只小尾巴。
“小宋大人!”李安进了清风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门口,“我可以带着客人进来吗?”
宋竟尧回府时便听十四说了尚轻颜的事,抬眸看了眼,点了下头,便回卧房更换衣服了。
李安的手还牵着尚轻颜,直到晚膳布好,三个人落座,李安才松开她。
宋竟尧看着李安体贴周到地照顾着尚轻颜,不曾看自己一眼,清冽的气势几乎将整个前厅都冻住。
尚轻颜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王爷,王妃,叨扰了。”
“知道就好。”
“啧。”李安怕宋竟尧吓着人家,“你这么凶做什么?”
“凶吗?”男人的眸色沉沉。
尚轻颜立刻摆手,“王、王爷和蔼可亲,闻融敦厚,不凶。”
李安不满地看了眼宋竟尧,昨天也是这样,黑着脸回来。
她给他夹了道菜,“衙门里的坏情绪不要带到家里来。”
宋竟尧脸色更沉了。
李安紧跟着说:“晚上尚小姐睡瑞香苑吧。”
“不可!”宋竟尧猛地放下了筷子。
瑞香苑他都没有睡过。
李安看他。
“府上闲置的院子很多。”男人改口道。
“那就睡君华苑吧。哪儿就是冷清了些。”
“不、不要。”
李安和宋竟尧同时看向尚轻颜。
尚轻颜垂着头,抬着眼睛,怯懦地对李安说:“我、我不敢一个人睡。”
李安寻思这姑娘胆小,“那行,今晚我陪你住君华苑。”
“不行!”
宋竟尧几乎又要捏碎新换的玉扳指。
她怎么可以去陪别人睡觉!
女人也不可以!
李安只想好好吃饭,直接无视男人祈求的眼神:“就这么定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