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光罩彻底瓦解时,那血袍男子的元神也魂消骨蚀,全部崩溃。
月临掐诀收回红果,可就在红果飞向他头顶的瞬间,红果表面浮现一枚绿叶印,也不知为何那印记突然发亮,然后脱离了红果,变为真正的一片绿叶,贴着红果之上一卷,原地消失,月临先是一惊,然后目露呆滞之色,整个人直直的从半空跌落。
素客仙子见此,心中不禁一沉。
她飞身上前将人托住,然后举目四望,打量了下整个战场,到处都在爆发团战,根本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她举起笛子轻轻吹动,清越的笛音传出去很广,很快纤凝门的女修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一队人护法,一队人布阵。”素客仙子一边传下命令,一边取出一枝精致异常的雀钗,只见她将雀钗往空中一祭后,迎风便涨,化为了巴掌大小的刺歌雀。
她冲着刺歌雀一点指,雀儿灵动的一转眼,随即通体黑芒闪烁,化为一道乌光冲天而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素客仙子的双眸定睛着刺歌雀离去的方向,旁人看不见,但是她的双眸所见便是刺歌雀所见。
片刻后,刺歌雀已经飞离了战场,朝着东边的方向疾驰。
同整个战场阴风阵阵,乌云时而遮蔽天空不同,越是远离,日光越是明亮,视线也非常开阔,素客仙子并不知此刻刺歌雀飞往的是曾经的风雷城旧址。
等雀儿停下时,云层堆叠,白茫茫一片,并无人影。
藏匿行迹的神木玥自然是最先发现一只扑哧扑哧的雀鸟,但她不为所动,倒是冯凉稀奇的盯着那鸟看,没忍住对神木玥传音嘀咕:“附灵之术,这只鸟竟然能找到这来,它背后的操控者不一般啊。”
但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它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刺歌雀原地打转,一双黑眼睛瞪的很圆,似乎很委屈。
最终素客仙子操控着刺歌雀张口,露出口中衔的海螺状的传音法器,她的声音同步从刺歌雀口中传出:“晚辈乃中洲纤凝门长老素客,不知哪位前辈高人在此,可否现身一见?”
云层之上。
神木玥持续不停地吸纳天地间的灵魂,不论是未亡的还是崩溃的,尽数吞吸,见她没有现身的打算,冯凉主动从隐身处走出来,他一出现,素客就认出来了,当即有些惊诧:“冯道友,竟是你在此处?”
冯凉不答反问道,“素客仙子为何寻来此处?这只雀鸟似乎不一般。”
他伸手,掌心向上,刺歌雀就不受控制的落入他手中,双翅奋力扑腾,却像是被吸住了一样,牢牢地黏在他掌心。
素客仙子在沉云大陆深居简出,修道至今相熟的都是同门中人,能认识冯凉还是因为当年金丹盛会复选名额的三宗之争……她想了想,还是据实说道:“碧落门的月临刚在战场上被人掳走的元神,我追踪至此。”
“至于这只刺歌雀,乃是月临之物,他只教了我御使之术。”
刺歌雀的主人是月临,所以才能循着主仆契约寻来此地。
冯凉闻言略作思忖,他捏着刺歌雀的鸟脖子瞥了眼神木玥的隐身之处,又低头对着刺歌雀说道,“我并发现月临道友的元神。”
“刺歌雀不会错,他一定就在这。”素客仙子的声音很是坚定,“冯道友,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冯凉一时没说话,他在等王玥主动提,这地方就他们三人,天机子肉身修为还不及他,且元神有亏,不大可能越过他发现月临元神之事,所以知情者只有王玥。
王玥元神本尊还真没察觉到这事,也是听了素客仙子的话之后,才回忆起来,神木玥在吸纳整个战场的灵魂本源时,好像确实有一个红色光团被吸入了神国。
她运转神木之心,回溯神国内的时光,很快就发现那团红色光团是一枚红果,只短短一瞬,那红果表皮上烙的绿叶印也被她洞察。
而就在月临操控着刺歌雀追来的这段时间,神国内已经过了三天,与其他被吸纳的未亡灵魂投胎不同,红果径直投射到了青龙门练武场,且落地之后化为人形。
说来也巧,他从降落到化形,全场被练武场上的青龙门弟子看见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从天而降,还能从一枚果子变为人……他们的心境大受刺激,且搅动着滔天巨浪,此刻一个个呆呆着张着嘴,眼中都带着难以想象。
红果顺着本能的渴望化形之后茫然四顾,就像是久旱的树苗,得逢甘露,开始了生长,他很快意识到,这里可能是族老他们说的月临族初始之地,因为只有在初始之地他们才会出现返祖现象,元神化为人形。
这初始之地也就是传闻的神遗之地,他们月临族曾是神遗族之一……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来到这!
莫大的喜悦和激动充斥着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平复。
“曾祖!是曾祖——”
练武场中有人突然惊叫起来,他指着红果化形之人,对着身边的人喊道,“那人他——是我方家曾祖!”
“方燕青,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是仙人,怎么可能是你们方家曾祖?”
“谎话编造的别这么离谱,一听就是假的……”
整个练武场很快就喧闹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被他们称之为仙人的身上,而方燕青却是眼神最热切的,别人都不信他,但是他真的认出来了,这人与自己祖祠供奉的曾祖画像一模一样!
而且他从小就听说了曾祖百岁时‘死而复活’,从此消失于世间的事迹。
“曾祖!是你吗,你修成仙人回来了?”
月临克制住本能后稍稍平复了下情绪,也听见了台下的方燕青的喊话,他看过去后,一怔,大为惊讶起来。
因为他分明不认识对方,却感觉到一股源于血脉的亲近,这,太奇怪了。
“你曾祖叫什么名字?”
“方慎平!”
少年清亮的声音落下,青龙门的练武场内时光倒流,斑驳不堪的石台一点点的湛亮,最后崭新如镜。
四百年前的明媚午后,练武场上稀稀疏疏的站着刚入青龙门的新弟子们,绿衫少年相貌平平泯然众人矣,偏偏有人穿过人群,精准的找到他。
那时微风穿林而过,扬起少年的青衣衣摆,“嘿,我叫方慎平,你叫什么?”
“有事?”绿衫少年懒懒的一抬头,阳光落在他碧波般的眼底,水光潋滟。
方慎平被对方的眼睛晃得人有一瞬怔神,定了定神,才露出狡黠的笑意,“交个朋友?”
少年默了一息,最后笑了笑,“可以啊。”
空间的流速瞬间停滞,神木玥回溯到了这儿,便停了下来,之后她的目光穿透了岁月,落在了此刻正在青龙门后山的月临身上。
短短三日他的元神从化形突破移物境,夜游境,进阶至夺舍境!
当他结束了修炼,思考起困恼了三日的难题时,一道声音传入他耳中。
“一体双魂,同枝同命。”神木玥的声音虽淡然,却也带着冰冷。
月临脸色蓦然微变,举目四望,却不知何人传音,他强行镇定下来,细细感知周遭的一切,一遍又一遍,仍无所获。
“何人在此?”
然而神木玥却没有再开口,她分出一缕神念降落在青龙门后山,然后施展分魂术,这还是她魂术小成以来第一次实践。
“分!”
盘膝而坐的月临还在忐忑的防备之中,忽然一道虚影从他体内飞出,也是他的模样,但是那道虚影更为虚弱,下一瞬他就看见自己的肉身出现在半空,正是之前在战场上被素客仙子接住并护着的月临女身。
虚影直接投入了那具女身中,瞬间契合,毕竟是之前就熟悉的身体,虚弱的神魂也得到了保护和温养,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月临如临大敌的瞪着空降而来的肉身,他顾不得其他的起身,一瞬就重回肉身识海,然后发现识海之内,赫然有个另外的自己在安睡……不对,那真的是他嘛?
“我是我,他不是我……可我是月临,还是方慎平?我到底是谁?”
陷入了自我意识混乱的月临是被熟悉的声音唤醒的。
昏天暗地的战场已经进入了黑夜,因为月临元神被掳走,素客仙子召回了纤凝门护阵,而碧落门也很快就发现了自家的长老出了事,纷纷聚拢而来,相助纤凝门抵抗四围的攻击。
素客仙子见他终于醒了,心神稍缓,“你没事吧?”
月临头次面对心上人没有笑,此刻他还是没搞明白识海内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气息较弱‘方慎平’,一个气息较强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不说话?”
素客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月临勉强的笑了下,“我……应该是没事。”
素客面露狐疑之色的盯着他,月临定了定神,回顾四周,露出一丝询问之意,“你一直守着我?”
“你元神突然消失……”素客将来龙去脉简单诉说了一遍,她可以笃定刺歌雀寻到之处一定另有高人藏着,但是冯凉没有点穿,她追问几番后,冯凉突然告诉她,月临的元神已经回去了。
当时她尚未撤去附灵之术,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在刺歌雀身上,然后她就回到了战场上,半扶半抱着的月临紧闭双目,但是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与先前的毫无生息是不一样的。
素客试探着唤了几声,月临果然就醒了。
……另一边神木玥将月临和方慎平的元神一分为二时,也截取了一些月临的记忆,知道他是月临一族,天生雌雄同株,大抵是他们种族这份独特的神赐,让他一体承载了双魂,但是方慎平能从仙凝界出来,全靠那枚绿叶护持……这又不得不让她警惕起来。
神国已经易主,但是曾经的前任神国之主似乎做了很多事情,譬如古界龙冢里的龙棺,又如眼下这个被他送入万世界的‘方慎平’。
总不会是出于朋友之谊吧。
王玥的元神本尊想到这里,又觉得古怪,神国内四百年,万世界不到二十载,方慎平在仙凝界内老死,死后元神被一枚绿叶裹挟着消失在仙凝界,然而万世界三百年前的那一年月临接了悬赏任务,准备要虏获素客仙子的芳心,他特地回了一趟族地,于本体月临花树内转换了男身出世……两界时光并不对等,无法获悉“方慎平”是怎么和月临完美契合一体的。
她无法回溯万世界的时光,若不然就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王逍到底是有意安排,还是单纯的救‘友’。
“司马高义往这边来了。”冯凉的传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等到了这些半步圣人打到风雷城旧址上空。
“轰——”
司马高义身形瘦削,双眸呈暗红色,他一迈步就穿过彼此的距离到了风逸明身边,他一掌击出,却产生了万千的幻影,每一条都是真龙形状冲击而来,风逸明严阵以待,他周身也是龙气环绕,正因为天龙宫和长风大陆的风族都是真龙之道的传承,对彼此也算了解颇深,天龙宫的御龙之术堪称造化神秀,风族却有一丝真龙血脉,天生龙气护体,待到成年觉醒血脉之力,便可习得化龙之术!
砰砰砰……
风逸明操控着一道道龙气构建成万龙旋阻拦,青龙和黑龙冲撞,威势异常恐怖,周遭空间都开始不稳,发出咔咔咔的裂镜之音。
与他们相距不远,万人彗以一敌二与文光济和光头僧交手,只见万人彗身后幻化出一只巨大的四蹄兽,头颅上还有四根冲天的触角,尾巴又粗又长,光头僧双拳连轰数百拳,都被四蹄巨兽的尾巴横扫击破。
它一面还朝着近处的文光济冲撞过去,半空中,文光济的身体表面流转着黑色的水流,汹涌翻滚的滔浪瞬间就吞没了四蹄巨兽的头颅。
然不等光头僧趁机围上来,四蹄巨兽已经破浪而出。
“万兽岛的号称有百兽保命秘术,这只巨兽果然厉害。”文光济见自己最顶尖的防护手段都困不住四蹄巨兽,当即皱眉传音于光头僧,“你我的手段都压制不住它,还是得牺牲些法宝。”
“嗯。”光头僧也试探出万人彗的正面战力远超他们二人,且此人到现在都没有让他们有机会近身,光是一只四蹄巨兽如此难对付,恐怕不下血本很难杀死他。
“这只四角兽养的不错。”司马高义也在给万人彗传音,暗暗惊叹万兽岛的实力深不可测。
“它叫蹄骓杨。”万人彗站在高处双手抱胸,似乎不屑与文光济二人动手,只派出座下爱宠。
蹄骓杨?替罪羊……司马高义轻笑一声,天龙宫与万兽岛相交千年,曾以重宝交易了一些万兽岛的御兽手段,其中也豢养过各种异兽巨兽……四角兽是百兽中攻击和防御都上乘的巨兽,然而在万人彗眼里,却不堪入流。
……暗中观战的冯凉和天机子也在交流,确切的说是冯凉单方面强制对话。
“中洲这边的实力确实很一般。”
“你看他们还能打多久?”
“司马这小子有点阴险,他的黑龙气息十分诡异,修得还是万毒加幻术……”
“咱们再迟几日出手,中洲这几人都要完。”
天机子:“……”
事实比冯凉预想的还要糟,万人彗放出的一只四角兽被文光济和光头僧用法宝磨得只剩一口气时,他微微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潜藏在暗中的真正的杀招已经迅速逼近二人。
冯凉也只察觉到一股异常的空间波动,但是神木玥却微微眯眼,看见了一只多足巨兽。
这也不能怪文光济和光头僧这两个半步圣人,他们终究是不知万兽岛这样一个屹立万世界无数年的庞然巨物真正的底蕴。
“吼!”
数十个蹄爪破空而出的多足兽如一座大山冲撞过来,光头僧防御不及文光济,当即倒退数百丈,还未稳住身形,那多足兽数十个蹄爪迅速一刨,身体就穿透了彼此的距离,极为快速诡异的扑杀过来。
“金刚怒!”光头僧全身绽放出金光,两只拳头更是挥出巨大的金色拳头,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凝滞,拳头还未出去,无形的冲击波已经到了,这样的威势足够傲视圣人境下的修士,但是当实力差距巨大的时候,这样的反抗是可笑的。
多足兽体表黑芒流转,砰砰砰……落在它身上的拳头明明那么强,却好似疲软的小拳拳,根本没有伤到它。
光头僧顿时心头发凉,这只多足兽防御如此之强,自己最强杀招都无用,怎么办?
好在文光济及时出手了,他丢出数十个拳头大小的棋子,一个庞大的棋盘阵图显现在那只多足兽的脚下。
无数的棋子绞杀而来,多足兽却根本不躲,以身体硬抗。
文光济和光头僧相视一眼,实力差距太大,看来只能逃了。
打不过就跑也不丢人,总比丢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