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宴璟已经在去往久光的路上了,他易容成绫,换上寻常少年的服制,背上背的是被绸缎包裹的紧紧的银蛇舞。
邓亦之从南境得到一些上好的狐皮子,制成毛领,斗篷,手围,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但是他人脉有限,有些事情还是要求助生意上的伙伴,比较可靠稳重的绫属头一位。
绫一路未停歇,自己骑着马奔赴久光,因为坐马车没有骑马来的快,若是骑马,一天一夜就可以从朝阳到达久光。
邓亦之现在还没有完全淡出朝野,所以做生意的事情还是需要遮掩些的,免得殷扶安重视起来,他不好办事。
缕,成了他们最佳见面的地点,因为能品懂缕的酒的人不多,所以缕的生意惨淡。
人来的不多,所以谈起生意来也方便些。
静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不错,可以下地走路了,但是得由人搀扶着走,不然腿还是使不上力气的。
小沐时常来看她,但由于她也要忙着自己铺子的事宜,还有小勺和阮辞风的婚事,她也只能略坐一会就走。
静妃从早等到晚,也没等来小沐,她巴巴的坐在桌子前,瞟了一眼一旁正在绣手帕的如梦。
如梦早已发现了她的心神不宁,一天了,来来回回让自己扶她走出去多次,却次次失望而归,如梦知道,静妃这是盼着皇后娘娘来呢。
她只好派人去请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幽说皇后出宫去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静妃就等到了晚上,也没等来小沐。
人啊,真是奇怪,从前人家日日都来,她却希望不要再来吧,冷不丁突然不来了,她又开始在心里念叨她了,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小沐一天不来,就觉得不喜欢了。
人老了都是喜欢热闹的么?
谢淮端来一碗杨梅,说是他西域朋友骑马千里送来的,新鲜的很,上面还挂着水珠呢。
听说西域的杨梅又大又甜,果然名不虚传。
“谢淮,铺子最近生意很好,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奖励全都给你。”小沐吃了一颗杨梅,入嘴便是一口爆汁,水分超足,真的巨甜。
谢淮面不改色的说“我什么都不要,涨点工钱就好了。”
小沐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视财如命,肯定要让我涨工钱,你就不想要些什么其他的?”
“比如?”谢淮提起了兴趣。
“漂亮姑娘之类的,我有一个侍女名叫幽,是纯天然的大美女哦,你们可以发展发展。”
谢淮张目结舌的说“她很暴力,我招架不住。”
小沐瞪了他一眼,“你才暴力,幽很温柔的好吧,我还不舍得给你呢……”
谢淮心里涌上一阵不安,幽?温柔?从前在西域的时候,幽和白娇羽的侍女盈来往甚密,盈脾气不好,带的幽脾气都变得古怪了起来,也对,她现在是人家的侍女,可不得温柔吗,可能是他想多了。
想起白娇羽,他就烦躁的紧。
他的朋友送杨梅来的时候,顺带将白娇羽的口信递给他,说什么,非他不嫁 若是等不到他回西域的那一天,她便亲自来朝阳找他。
这下小沐也不用等到西域王和白娇羽一起来了,有谢淮在这里,白娇羽那是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谢淮并不想告诉小沐,因为如果告诉了她,他在这里就会成为小沐复仇的利用工具了。
他不是不想帮,只不过是不想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
谢淮想帮她,可是又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矛盾极了,一整天下来就是一张苦瓜脸。
阮辞风也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是以一张苦瓜脸自居了,不管是在看诊的时候也好,还是小沐来了也好,他连假笑都要笑不出来了。
可是看小沐和小勺聊他们的婚事是笑的那样的开心的时候,他更不忍心打破这一瞬的美好。
他会娶小勺,也会对她好,只不过他不会将自己的内心坦然面对她,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回到宫里,小沐顿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思,她进宫是什么目的,是为了利用皇后的身份去报仇,去手刃白娇羽。
可已经快一个月了,自己什么也没做,反而觉得自己乐得自在了,她不要自在,她应该自责愧疚才对,她怎么能忘了小苏子她们呢,她应该时时刻刻谨记才对。
她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能收买谢淮就好了,就算是利用,利用也是互助的关系不是吗,她出钱,谢淮出力,这是合理的关系。
但是谢淮并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她该怎么说出口?
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顿时像一座大山把她压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幽端来一碗莲子羹,说“皇后娘娘,喝点莲子羹,去去火吧,我看您最近,火气有些旺。”
对,自己是应该去去火了,她心里的火不管怎么浇都浇不灭,所以她整夜整夜的失眠,也吃不下饭,总觉得心里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的难受,压抑,闷。
她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着莲子羹,心里想着只要把火浇灭 ,一切都会好的。
这莲子羹甜腻甜腻的,喝完就觉得喉咙像吞了一块猪油一般的恶心,果然自己是不喜欢吃这种羹类都东西。
幽收走喝剩的碗筷送去厨房,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门口,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迹苍劲有力,整整齐齐的信来,暗自在心中读道:
幽,见字如面,魏颢心里甚是想念姑娘,愿,早日得以想见。
魏颢,或许我们正在看同一片月亮呢,可是命运注定我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魏颢,你我都是有使命的,我们注定,不会平静安稳的活着。
幽流下一行痛苦的泪水,如果自己没有选择这一条道路,她应该可以和魏颢在一起的,可人怎么可以安安稳稳的只为自己活着呢,还是她这种身上背负了家里几口人生存希望的人。
她替人办事 ,家里的人才能安稳的活下去,否则,她若是不听话,娘,弟弟妹妹,都会被连累的,谁让她是最大的姐姐呢,她理应如此。
可她也好想为自己活一回啊,哪怕一次,就让她放纵一次吧,她好想去找魏颢,两个人想一起,不管是天涯海角,都一起,这样不行吗?
如梦看着坐在地上暗自神伤的幽,夜里没有光亮,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低声开口“幽 皇后娘娘回来了吗?”她看向小沐的屋子,里面已经亮起了烛光。
幽慌张的将信塞进袖子里,顺带擦了擦眼泪 ,站起身,望着如梦说“皇后娘娘已经回来了,可是她看上去很疲倦。”
如梦叹了口气,“回来就好,我只是替静妃娘娘过来看看,她心里担心皇后娘娘 所以让我来看看,若是娘娘疲惫那就无事了,我会回去告诉静妃娘娘的。”
“如梦姐姐走好。”
幽目送如梦离开,随即整理好情绪,走了进去。
小沐看着幽,疑问道“刚刚,是有人来了吗?”
幽面不改色的说“没有,只是路过一个宫女,问了点事情,怎么了皇后娘娘?”
“无事,既然没人来过,你先下去吧,我困了,我想睡会。”
幽淡淡的说“好,我就在门口,皇后娘娘有事就喊我。”
小沐心里慌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肯定是她心里火气旺导致的,否则也不会牵动情绪胡思乱想,她应该学会平复情绪的。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数羊,数着数着,倒也睡着了,只不过睡的很浅。
“绫,我们分头走,等在那座庙会合。”
绫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这些人非等闲之辈,我怀疑是殷扶安的人。”
邓亦之眉头紧皱,他和绫从缕酒肆出来之后,就被人跟上了,为了把他们甩掉,邓亦之和绫已经绕进了一片林子,这里树木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走出林子,就可以看见一座破庙。
如果是殷扶安的人,他们恐怕没有活路,既然他已经派人来了,就是要让他们死。
而且在郊外,死一个普通的礼部尚书和朝阳国的普通商人,应该是不算什么大事的。
他一颗心悬着,他不能死,也不能有事,他还没去找挽挽,还没有把思晚抚养长大。
他担忧的看着绫的背影走进林子里越走越远,如果不是自己,绫不会牵扯进来的。
他往林子的另一头走去,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短匕首。警惕的左顾右盼。
绫抽出银蛇舞,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而又轻巧,他双脚轻轻一点,飞到了一棵枝干很多很粗壮的树上,借着月光,他灵巧的从这棵树跃往另一棵树上。
“邓亦之,你敢勾结朝阳国的人,好大的胆子!”
就在要走出林子的的时候。
一行人拦住了邓亦之的去路,为首说话的便是殷扶安的心腹苏炆,苏炆身后站着十几个身手不凡的亲兵团,全是和殷扶安签了死契的,他们只为殷扶安卖命,必要的时候,也会拿命护他。
邓亦之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并不会武功,只能连连后退,身后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如果往里跑,他们很难找到自己,但是在黑夜里,他跑的不快,因为树叶枝桠遮住了月光。
他心里慌得厉害,但还是强装镇定,平心静气的看着苏炆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勾结朝阳国的人。”
苏炆冷冷的笑着,讥讽道“你身边的小吴子,早就把一切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我们也是从在酒肆你和那个人见面的时候就开始跟踪你,直到这里,你还敢否认吗?”
“那我也是做正经生意,算什么勾结?”
“皇上最忌讳朝中的人与邻国的人有来往,你又是礼部尚书,谁知道你有没有贪污呢?”
邓亦之心里一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什么时候贪污过?当真是,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怎会甘愿死的不明不白,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还有牵挂的人远在外为奴,他赚钱做生意也是想淡离朝政,带家人去往别处,他有什么坏心思?
“所以皇上要我的命?”邓亦之笑了笑“我本本分分做生意,皇上也容不下?”他手里攥紧了那把匕首,随时准备割断要上前伤害自己的人的喉管。
苏炆摇摇头“皇上不要你的命,但要你,生不如死。”
邓亦之不解,他一直以来恪尽职守,本本分分,也是谨小慎微,为人臣子从来不敢有僭越之心,可为什么殷扶安最近对自己越来越虎视眈眈呢?
因为他曾经和叶挽挽的事情?不可能……
因为殷扶安就连周廷熙都不相信,把他派往大漠,怎么可能因为叶挽挽而对自己这样?
邓亦之实在是想不通。
苏炆拔剑,死死抵着邓亦之的下巴,尖锐的兵器传来冰凉的痛感,邓亦之深深感觉到划破皮肤传来的刺痛。
绫,希望你已经逃出来了。
绫站在树上静观其变,他的目光落在邓亦之手里的匕首上,他不明白邓亦之为什么不动手。
他实在无法看着邓亦之被人带走,他轻轻的落在地上,众人不由纷纷举剑对着他,他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茫然的看着邓亦之,无奈的开口道。
“书呆子,为什么不动手?”
邓亦之笑了笑“人太多了,没用的。”他手心一松,匕首掉落在地上,被草掩盖住了。
苏炆向绫投去惊愕的目光,立即扬声嘲讽道“还没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跑出来了。”
绫无视苏炆,继续看着邓亦之说“我可能没把握打跑全部,但,我可以试试。”
“尽力就好。”
苏炆冷蔑的看了他一眼“不自量力。”他伸出手,发号施令,身后的亲兵团纷纷举剑准备战斗。
绫举着银蛇舞,发出凌厉的目光,剑光闪闪,他抬起剑,从来人的喉间一扫而过,甚至没有看见喷洒而出的鲜血,那人已经倒地不起,脖子和头几乎只剩一张皮连着。
这就是银蛇舞的厉害之处,杀人不见血。
等人死了,血才慢慢喷洒而出。
苏炆拍手叫好“好剑法啊,可惜,你别得意哦。”他随即拍了三声掌,身后的林子密密麻麻涌出好多黑衣人来,他们身后背着弓箭,他们是久光国数一数二的弓箭手。
不一会,绫和邓亦之就被弓箭手围成一个圈,他们都举着弓箭,拉满了弦,死死的盯着自己。
绫冷冷的笑着,丝毫没有畏惧之意,遭人暗算,自己运气不好罢了,若是死了,也是自己活该。
但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夏芸枝,他们才成婚一月不到,她就要守活寡了。
“朝阳皇帝,藏的够深。”
苏炆凭借一把银蛇舞,断定此人便是虞宴璟,即使易容,他也确定,因为世间仅有一把银蛇舞,是当年朝阳先皇所赐,无价之宝,杀人不见血,剑柄缀着无数的宝石,剑穗也是串着昂贵的翡翠珠子。
虞宴璟笑出了声“你的狗眼有两下子。”
邓亦之瞪大双眼看向他,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做了两年多生意的商人绫,居然是朝阳国的皇帝,他不敢相信,也难以相信。
此人毫无架子,性格洒脱,怎会是众人口中残暴不堪,虐杀成性的皇帝?
苏炆一定是认错了。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如今你也是栽在我手里了,你就说服不服吧?”
虞宴璟根本没将苏炆放在眼里,他余光锁定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弓箭手身上,他飞速的越到那人身后,伸出手,迅速的抽走他身上的弓,随即手里还抓着一把箭。
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虞宴璟已经拉满弓弦举着弓身,箭矢已经朝着苏炆的眼睛定着。
苏炆乱了阵脚,朝身后的人喊道“快,保护我,保护我!”
有六七个拿着盾牌跑到苏炆身前,摆出了一个阵法,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虞宴璟拉着邓亦之的胳膊,轻轻凌空而起,站在一棵树上,他稳好邓亦之后,在空中连连跃了几步,顺势举起弓,拉着弦,将箭放了出去,箭矢射进阵法的一个小漏洞里,力度很大,有的人拿着盾居然弹开了,箭矢扎进了苏炆的右眼,他疼的大叫出声。
保护他的人纷纷散开,只见苏炆的右眼已经完全被箭矢占据,还不断的往外淌血。
他疼的苦不堪言,直叫“给我拿下他!”
他想出去寻找医者,可虞宴璟怎可放过他,虞宴璟又是抽出一支箭,弓弦一拉一放,箭射在了苏炆的小腿上,他直接跪倒在地。
又是一箭,射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已经疼的趴在地上无力反抗,被人抬起送了出去。
剩下的人朝虞宴璟和邓亦之所在的树上不停的射箭,虞宴璟身姿轻盈,都不用跑,就能轻易的躲避开来,而邓亦之也很聪明,躲在了对方的盲区,箭都伤不到他。
虞宴璟已经有些无聊了,朝着下面的人喊道“能不能找个可以和我打的人出来?”
下面的人气急败坏,纷纷想爬树上去,可是爬到一半就没有力气了,树实在太高,他们的箭法有限,射不到树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