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禾第二次重生。
第一次重生,他自以为可以改变被斩首的命运,所以他背叛良知选择投靠慕临渊,他相信了慕临渊的承诺,相信他会爱他一世的诺言,慕临渊真的成功,坐上了皇位,但他却依旧只是个普通的侍卫,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看着慕临渊临幸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慕临渊告诉他,他纳妃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住朝堂那群老家伙,他不会碰那些人,他心里只有他。
但后来,后宫妃子一个又一个的诞下子嗣,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再遮掩下去了,慕临渊也不再对他隐瞒了,慕临渊同他大吵一架,他说的他是皇帝,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他是皇帝,方禾期盼着他能保守贞洁就是痴人说梦。
后来方禾真的看透他,心灰意冷的想离开他时,慕临渊却又苦苦哀求他留下,说他真的爱他,承诺以后不再临幸其他人了。
方禾又信了一次,可狗改不了吃屎,当他再一次亲眼见到慕临渊躺在其他人榻上时,他才彻底死心了。
他不再动摇了,慕临渊彻底慌了,他知道方禾武功高强,他若想跑,没有人拦住他,为了留住他,也因为方禾知道他太多秘密,若是方禾不再被他掌握在手中,隐患太大。
所以他亲手挑断方禾的脚筋,废了他的武功,将圈养金丝雀一般将人关在冰冷的宫殿中,偶尔大鱼大肉吃多了,便带着满身脂粉味来寻他换换口味。
慕临渊厌恶他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神,期盼着他示弱,便默许宫中其他妃子对他的欺辱,后来,方禾被他新娶的皇后折磨死在宫中时,慕临渊抱着他的尸首嚎啕大哭,却不敢为了他得罪皇后。
他说爱他,他一辈子只爱方禾一人,其他人都不过是巩固皇权的工具,但在方禾死后,后宫依旧新人不断,甚至在身边养了几个与方禾相貌相似的男宠,只在偶尔寂寞时会想起那个被自己欺骗了一生的人,然后痛苦的儿孙满堂了。
方禾只觉得作呕,他说爱他,所以睡遍了无数与他容貌相似的人,他嘴上爱着他,却和其他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方禾只恨他死前,没将这死种马阉了。
或许是为了惩罚他背叛了慕云溪,背叛了严鱼,所以惩罚他第二次重生...却已经晚了,或许是上苍在给他弥补的机会。
接近年关了,京中下雪不断,烛火扑簌,景泰帝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怕是百姓这个年过不成了,国丧民间一年都得忌讳大型娱乐。
慕云溪突然玩心一起,想去堆雪人,沈怀砚怕人冻着,让人缝了双厚点的手套来才允许他下去。
沈怀砚站在檐下,看着半蹲在雪地里的人,眼中满是柔情,可惜古代没有相机,不然他真想将这一幕拍下来留作纪念。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慕云溪近来心事重重,一切划上句号,该高兴才对,但慕云溪反倒是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慕云溪对景泰帝明显没什么父子情意了,自然不会是为了景泰帝难过。
他不想说,沈怀砚便不问,他只要做的只有在慕云溪转身的时候便能看见他,若是他哪日想找人倾诉了,他也有信心慕云溪想到的人一定是他。
慕云溪在雪中堆了一只小胖鸽,一条小白蛇,待到堆小翠时,小翠体型太小了,雪根本捏不住,尝试了几次,慕云溪都想放弃了,小翠明显不高兴的从他袖中钻出来。
眼神很明显的在说:“你对得起我吗?”
“孤再试试。”慕云溪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
沈怀砚走过去,在慕云溪身边蹲下,看小翠了一眼,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冻着我媳妇拿你炖汤喝。”
小翠不高兴的甩了甩触须。
沈怀砚嘴硬心软,但是他手艺更差,小翠的体型在他手中就像蚂蚁一样小,想捏出大小一样的小翠更小了。
夫夫俩蹲在雪地里,就像不知该怎么教育孩子的夫妻一样发愁,慕云溪抬眼笑道:“这可怎么办呀,你家小翠可要气坏了。”
月色下,慕云溪一双纤尘不染的干净明眸,眸底荡漾着一泓莹莹笑意,刹那间在沈怀砚心头开出绚烂的烟火,他目光赤裸的缓缓靠近......
看着心上人逐渐靠近俊美的脸庞,慕云溪眼睫轻颤,呼吸也紧了几分,下意识的跟着抬起下颌迎上去。
啾!
沈怀砚看着他,缓缓勾起唇角,却是没有吻上他的唇,脸一抬,吻上他的眼睛,还故意亲在他眼睛上,揶揄道:“太子殿下,虽然我知道我这般美貌在前,让人很难把持得住,但还有小孩在呢...注意点!”
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笑话了,慕云溪又羞又恼,突地从雪地里抓起一把雪,猛地塞进沈怀砚衣裳里,冻得沈怀砚嗷嗷叫。
“好啊,太子殿下欺负人了!”沈怀砚没什么包袱的大喊。
慕云溪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沈怀砚一把将人搂住,拿被雪冻得凉凉的脖颈蹭他软乎乎的脸颊,慕云溪痒得直躲,两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嬉笑声不断。
容公公没有过去打扰他们的兴致,笑得有些欣慰,默默走开了。
两位大人玩完了,小翠的气还没消呢,沈怀砚自认为是一碗水端平的家长,他堆了一个大雪团,照着小翠的模样在雪地造出一只大雪虫。
他忽悠道:“你瞧瞧,这三个就许你最大只,最霸气,还是你赢了。”
小翠明显高兴多了,傲娇的甩了甩触须,又钻回袖子里。
两人在雪地里玩了一会,身上都沾了雪,怕人冻着,容公公让人安排了汤浴,让两人好好泡泡,驱驱寒。
沈怀砚自己做了点药包,用来泡汤浴对身子有好处,他怕下人不知道自己将东西放哪,便自己回去拿。
他找到药包,正想回去,容公公走进来,轻声道:“沈少主,可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沈怀砚一转头,见他今日对自己笑得一脸和蔼,吓了一跳,“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容公公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又叹了口气,见他如此神情,沈怀砚心有猜测,说出经典台词道:“您不会是想说太子殿下好久没这般笑过了吧?”
容公公一噎,惊讶道:“可真是神了,沈少主怎知道老奴要说什么的?”
沈怀砚轻扯了扯唇角,缓缓吐出一连串管家经典语录,“我还知道你想说,太子是我看着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或者是您是太子第一个主动带回太子府的人。”
“从来没有见太子对谁这般上心过。”
容公公只觉得神了,沈怀砚说的都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苗疆人可真邪乎,连你心里在想什么都能算出来,幸好他当初没有鬼迷心窍刁难人。
他突地又想起一个问题,犹豫道:“咳...沈少主,你们苗疆人是什么蛊都会下,像那种迷惑人心智,让人性情大变的蛊也会?”
沈怀砚想了想道:“是可以下...怎么了?”
容公公不解道:“那您怎么会是断袖啊?你给自己下蛊让自己不断袖啊。”
“这和阉了我自个有什么区别?”沈怀砚警惕的看着容公公,“我就算是个断袖,那也是只属于太子殿下的断袖,我不觉得断袖的有什么不对,我与太子殿下与寻常夫妻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恰好我们都是男子罢了。”
容公公依旧不解:‘我想......’
沈怀砚连忙道:“你不想,你也别想,千万别想,就这样,太子该等急了,我先走了!”
看着容公公疑惑不解并且浮想联翩的神情,他一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怎么不吸取教训还敢单独和容公公聊这么多呢,上次差点将他阉了,再聊下去不知道又会胡乱脑补谢些什么。
自上次乌龙事件之后,慕云溪就规定以后他们两人任何一方同容公公闲聊,都需要有对方在场,以免又闹出笑话来。
泡了一个时辰的汤浴,慕云溪原本白玉无瑕的脸颊上因为热汽染上几分薄红,沈怀砚先替他绞干头发,慕云溪再接手替绞干头发,府中有伺候的奴仆,但只要是彼此的事,他们都不喜欢假手于人。
慕云溪帮他绞干头发,似是觉得有些累了,俯下身子趴在沈怀砚的胸膛上,察觉到他心情低落,沈怀砚没动,任他趴着,一边替他揉着酸软的手腕。
沈怀砚轻声道:“乏了吗?要不要睡?”
慕云溪摇摇头,他愿意睡,沈怀砚便一直撑着让他靠,他不愿意说,沈怀砚便不问。
慕云溪是他的心上人,更是他自己,他不需要对方用强迫自己去将整个胸膛血淋淋的剥开给他看的方式,来证明对他的爱意。
他的爱人爱不爱他,他的心听得到。
直到屋内的烛火噗呲烧断了芯,慕云溪才哑声开口道:“季元的元本意是垣,亦是团圆的圆,老师待我恩重如山,却不知道自己教了一个如何良心狗肺之徒,待如亲子的徒弟...行错踏错一句话,害死了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明明孩子的骨灰就埋在宫中,流水十年间老师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一直在四处寻找师兄的下落。”
慕云溪滚烫的热泪浸透他胸前的布料,整个身子震颤着,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沈怀砚被眼泪烫得疼死了,他一把捂住慕云溪的眼睛,抽过一旁的发带遮住慕云溪的眼睛,他隔着布料吻了吻慕云溪湿漉漉的眼睛,哑声道:‘我不喜欢你落泪的样子,若是看着我说不出口,那便遮住眼睛来,无论如何我都在。’
慕云溪喉间哽咽一声,“我曾经...说错了一句话,害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季府。
季老将军静坐在书房内,书案上一副少年戴甲作战图,画中的少年眸光锐利,一把长枪横扫千军,仔细观察书中人相貌,还有几分像季元,但画中少年是季垣不是元。
季元与兄长季垣长得实在太像了,怕季老将军夫妻俩见了他伤心,所以每年到季垣生辰时,他就会躲出府去,在外头睡一觉再回来。
季老夫人提着食盒进来,季老将军立刻擦去眼前濡湿,故作平静道:“夫人,怎过来了?”
“煮了面,得一块吃才好吃。”
“是是是,我收拾一下。”
季老将军将书桌清理了一下,季老夫人将面从食盒中拿出来,简简单单的素面,却是季垣最喜欢吃的食物。
京中人谈起季家长子,谁不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季垣幼时便跟着父亲学武,不到十六便跟着季老将军上了战场,虽为大将军长子,但丝毫没有架子,从士兵做起,后来在关中边境,带领一支五千的队伍打退了三万人的敌军,生擒敌军首领,从此名声大燥,战功赫赫。
先帝在时,也夸其“少年义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
只可惜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却是命不长,十五年前,绿鸭山出了盗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地百姓怨声载道,据说季垣便是带着人去剿匪的时候,因为途中饮了酒,不幸坠落悬崖,至今连尸首都未找到。
这个说法好似十分有说服力,其他不知道,但身为父亲的季清河季老将军还能不了解嘛,季垣根本不会饮酒,他对酒有过敏之症,他如何可能糊涂到在剿匪的路上喝酒!他明白季垣这是被人害了...并且此事与新帝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季垣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所以那些人非要了他的性命,他若当真是剿匪身亡,为何一直未寻到他的尸首。
这些年,慕云溪一直将季垣的死亡的真相埋在心中,皇帝害怕他将季垣死的真相抖搂出去,所以迟迟不敢死,怕死后遗臭万年,景泰帝在等,在等着他与慕临渊谁能守住他的名声,他便把皇位传给谁,即使要死了,依旧不忘记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