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秋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钟了,距他出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此刻,他正挂着吊瓶,躺在市医院干部病房的病床上,左腿打着厚厚的绷带,还绑着固定夹板。
在一旁看护的文化局办公室主任谷文武告诉他,医生说他的左腿已经粉碎性骨折,脑部有轻微脑震荡,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他手机已被摔坏,交警根据他包里的证件信息,知悉他在文化局工作,便通知了市文化局。
唉,真是乐极生悲,才说自己今天好事扎堆来着,不想坏事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曹局长,你醒了?”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曹秋石抬眼往一旁看去,见谷文静正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张病床上看着自己,不由惊疑出声:“咦,谷局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望你啊!”谷文静对着他微微一笑。
曹秋实一脸的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受伤的?”
她看了看一旁的谷主任:“这个是我老弟,是他告诉的我。还记得吧,以前我们在泰城上学的时候,在火车上我曾给你说过的,我们关系很铁。”
“噢,原来他是你弟呀。”曹秋实瞥了旁边的谷主任一眼,这才明白过来。
谷文静半开玩笑道:“曹秋实,你说你运气咋这么差啊,刚提拔就受伤了。唉,真是的,骑个破自行车也能与汽车撞上,真有你的。你咋就不会看道啊,你觉得你能抢过汽车还是咋的?”
“就是呢,当时没有注意就撞上了。”他苦笑着,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谷文静摇摇头,缓缓站起身,看着他笑道:“你也不用难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医院方面我已经安排妥当,让最好的大夫为你治疗,放心好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急躁,在这里好好安心养伤。”
然后她转脸看向弟弟道:“文武,你这里老老实实照顾好曹局长。这是你的第一要务,不许偷懒。否则,我饶不了你!”
“姐,这事还用你交待嘛,照顾好领导是我职责所在,我一定为曹局长服好务,放心吧。”谷文武赶忙表态。
“嗯,这还差不多。”谷文静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对曹秋实展颜一笑,“我来也有一阵子了,下午还有个会,我得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谢谢谷局长。”
谷文静走后,曹秋实想起下午还有组织谈话的事情,便让谷主任给请了假。又想起春华还在等着自己,这会不知怎样着急上火呢。于是他让谷主任先出去一会,借用他的手机拨通了春华。
春华焦躁不安地在经理室来回踱步,一直在等着他,不敢离开半步。她现在的心情,犹如小女孩一般,急迫地期盼着曹秋实快快到来。
时间过得真慢,春华等啊,等啊,从九点半等到十点半、十一点半,堪堪到了十二点,依然未见曹秋实的踪影。这个家伙到底在磨蹭什么?不会是临阵退缩了吧?
春华微微一笑,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十几年来,曹秋实对自己始终初心不改,何尝变过?
拨打他的电话,可电话已经关机,再拨,还是关机。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抑或是出了什么事情?
春华不禁焦躁起来,她坐立难安,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胡乱猜测,午饭也吃不下去。
这一等就是四个多小时。到了下午一点半,春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乱转。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肯定是出问题了!
春华心中这样判断。
她急匆匆简单收拾了一下,想着自己开车去文化局,亲自去他单位里弄清楚。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一串自己不熟悉的号码,她稍作犹豫,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春华……姐,呜,呜呜呜……”
曹秋实刚刚开口喊了一声,便鼻子一酸,像个女人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让他如此难过?春华可是很少见过他有哭鼻子的时候。
“怎么了秋实?出什么事了?快说,你怎么啦?”
这一声姐,曹秋实平时是非常抗拒喊自己的,现在喊出口,说明肯定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听到他的哭声,春华脸色大变,连忙焦急询问。
电话里传来曹秋实浓浓的哭腔:“姐,我……我成残废了,呜呜呜!”
“什么,什么!你什么废了?”
曹秋实忍不住哭喊出声:“我的腿。春华,我……我出车祸啦,我的腿……残废了,我成废人了!”
春华顿时心中一颤,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她眼圈泛红,赶忙用手扶住桌子,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口中连忙问:“什么出车祸了?你怎么出的车祸?秋实,你别吓我。你先别哭,告诉我,你……你还好吗?”
“我的腿废了。姐,我不想连累你,我们,我们……”
电话里传出曹秋实的啜泣声。
他眼睛里盈满了热泪,爱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啊!那种刻骨铭心,没日没夜,无处不在的思恋,让人魂牵梦萦,揪心挠肝。可最后,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自己却又要忍痛与其分开。
自己深深地爱着她,却已然给不了她所要幸福,那么放手也就成为了必然。这,也是一种爱。真爱让人如此饱受折磨,让人如此心痛!
电话这边,春华泪雨飞洒,她用力地一拍桌子,大声嘶吼着打断他:“你给我闭嘴!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姐,我们,我们……”曹秋实还想坚持。
春华胸中的激情如火山一般喷发,她斩钉截铁的话语又一次打断了他:“曹秋实,你给我听着,如果你的腿废了,我做你的腿!”
曹秋实鼻子发酸,眼中痛苦的泪水顿时化作激动而幸福的滚滚洪流,它们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顺脸颊流下,瞬间打湿了枕头。
人啊,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这时,电话里传出春华急促的高声喝问,带着一股凛然不可抗拒的力量:“快说,你在哪儿?”
“我……我在……”他奔涌着幸福的眼泪屈服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春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曹秋实的病房里。
“秋实!”
“春华!”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办公室主任见状,赶忙识趣的悄悄溜了出去。
春华眼圈儿红红的,显然是刚刚流过泪。她紧走几步,来到病床前,伸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仿佛要给他力量似的:“秋实,你怎么样,腿还疼不疼了?”
她一面弯腰关切地察看着他的伤势,嘴里一面不无埋怨地说着:“哎呀,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呀?有车你就看不见哪。”
还不等曹秋实搭话,她嘴里又骂起了肇事车司机:“还有,是哪个不长眼的汽车司机,一个大活人在前面就看不见嘛,直接闭眼睛往人身上撞啊!”
然后,她坐在他的病床上,与他右手紧紧相扣,详细地询问他被撞的情况。
“唉,又是因为我。也怪我当时没在电话里嘱咐你路上慢点儿。我怎么就这么傻,这么长时间你不来,我还一直傻傻地在店里等,偏就不会出来找你,真是的!”
看她一脸歉疚地在那唠唠叨叨的样子,曹秋实强忍着腿疼笑了起来:“说什么呢,这事怎么又怨上你了?春华,不是自己的责任不要乱往身上揽好不好?明明是那司机闯红灯造成的,当然也怪我当时心急,没仔细看路,这和你有啥关系?”
春华却是没有听他解释,低头想了一会,若有所思的问:“秋实,这许多年来,我给你已经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和痛苦,你说我是否就是别人嘴里说的灾星?”
“什么灾星?春华,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的生活,我的路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是我自己的选择。麻烦和痛苦根本不是你带来的,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不许你这样说,也不许你这样想,明白吗?嘶,嘶……”
曹秋实听春华嘴里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勃然大怒。挂着吊瓶的左手不自觉地用力拍打了一下床面,却一下连带牵动了自己的左腿,痛得他好一阵龇牙咧嘴,嘴里不禁发出嘶嘶抽凉气的声音。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也别激动。我不说了,你不要再动了好不好?”
见他这个样子,春华内心感到无比甜蜜。她觉得,此时此刻,是自己向他表露心迹的时候了。
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双手将他的右手紧紧握住,按在自己的胸前,袒露心迹道:“秋实,对不起,以前我的确骗了你。其实我心里始终都装着你,只是……只是当时我考虑世俗的东西太多,有很多顾虑和羁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不能耽误你的前程……”
“春华,你不用再说了,这些我都知道。”曹秋实也握紧她的手,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春华轻轻摇头,态度坚决:“不,我要说,我要向你一吐为快,向你坦白我所犯的错误。正是因为我强自压下了自己内心的躁动,才使得我对待爱情不能如你那般执着,最终嫁给了柱子那个坏蛋,与你失之交臂,使我们俩差点就天人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