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暗揉揉女孩的脑袋,仿佛只要足够用力就能把她一身的桀骜和反骨揉乖,揉软。
他从背后拽出褶皱的红包,按到她手里,酥哑的嗓音和潮湿的傍晚同质,“我妈给你的。”
林青蕊皱眉。
黎暗又说:“我妈喜欢你才给的,还不快说,谢谢妈。”
谢你妈个头。
林青蕊一巴掌拍开红包,力道之狠,把黎暗的手指都铲红了,清冷又艳丽的眉宇闪过阴狠,不过很快又掩住。
乍看起来,不过是只闹脾气的小猫咪。
黎暗啧一声,似笑非笑,“你不图钱,肯定是图我的人了,是么,蕊蕊?”
……
家。
只有门廊和花园开着灯。
阿姨今天休假,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远远看去,像是还没来得及掩埋的竖立的棺椁。
林青蕊摸黑进去,浑身酸痛,鼻子如同灌入水泥,一丝气也喘不得。
周朝走后,她假模假样同黎暗告别,然后又绕路回到球场,一个人在密集的冷雨中打到现在,打到长明最严酷的秋雨都服了,停了,投降了,她才走。
感冒是肯定的。
还发烧了。
林青蕊剥颗喉糖扔进嘴,从腋下掏出水银体温计,38.7c,这个体温不吃退烧药很难熬,她打电话给阿姨,从柜子里翻出药片,水也不喝一口,就生吞。
阿姨听到她发烧了,很焦急,问她跟林知无说了没。
当然没说。
不过这是她和她老爸的战争,不关阿姨的事。
林青蕊,“说了,珍姨,你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就别操心我了,换季感冒很正常,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受凉了。”
女人听到这几句话既熨帖又心疼,交代林青蕊要是明天还在发烧就去医院,千万别拖。
她一一答应,给图图添过水和狗粮,洗个澡,睡了。
第二天闹铃响了两遍,女孩才醒。
等到学校,不过才上两节课就撑不住了。还是姜月发现的,林青蕊的手臂滚烫,脸也红得不正常,棋子般的眼睛氤氲着醉酒般的水光,很精神,精神得不正常。
趁着大课间,姜月押她去医务室。
医生用木片压着舌头看一会儿,又让量体温,片刻后,开了处方签,让去缴费。
学校挂水一般都是32,可以刷饭卡。
姜月的卡里只剩十几块,不够,去找林青蕊拿饭卡,林青蕊一听要吊水,红润的小脸刷白,眼睛刚瞟向门口就被姜月整个擒拿。
“别怕,扎针的时候只会疼一下。”
“吃药吧,挂水耽误上课。”
“你烧得太狠了,不挂水不行,哎,林青蕊你怎么跟我弟一样,其实挂水真的不疼,比打屁股针好多了。”
林青蕊背着手,抬眸可怜兮兮望来。
她这张脸,拽的时候是真拽,装起可怜来也是男女通杀。姜月忍不住抚摸她的头,用哄小孩的音调说:“没事的,林青蕊,我保证。”
说着,姜月伸手去掏林青蕊背在身后的手。
一指一指扳开,里面捏的果然是校园卡。
林青蕊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背后?”
“你啊。”姜月笑起来,“生病的时候特别可爱知道吗?傻傻的,倔倔的,想什么都放在脸上,还自以为藏住了。”
就好像生人勿近的面具剥落了,露出本来单纯率真的面目。
让人打心底里想疼爱她。
林青蕊眨眨眼,往漆面的红木椅里又缩了缩。
护士端来盘子,让她伸手。
女孩将两只手举得高高的,仿佛投降,姜月按下左手,说打这只吧,打完不影响右手写字。护士放下铁盘,捏住她的手,紧接着熟练地用橡皮筋一捆,啪啪两声,然后便开始拍打手背。
青色的血管鼓出来。
擦碘酒、上针管。
林青蕊死盯着,在护士戳针的时候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不过到底是个狠人,怕得要死也没喊一声。
针管终于全部推进去,护士贴上胶带,看看点滴,说道:“放轻松,要不然针水进不去。”
林青蕊抿唇,动也不动,仿佛女娲补天漏下的石头,看那个浑身紧绷的架势,马上就要孵出个大闹天宫的孙大圣了。
预备铃响起。
护士出来赶人,让不是病人的学生赶紧回去上课,别想赖在医务室逃课。
姜月也被轰出去,隔着窗户担心地看了一眼林青蕊。
女孩坐在靠墙的位置,歪着脑袋,惆怅得像棵蔫掉的小树苗。怎么会这样呢,姜月想,林青蕊生病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可爱?好想一直捏着她的手,摸摸她的头。
……
高二教学楼。
姜月跑进门,转角遇到蹲在楼道口的黎暗,差点没吓死。这人像是没有呼吸的僵尸,待在哪,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林青蕊呢?”
他仰头盯她,口气算不上友好,活像个要债鬼。
“啊。”姜月冷笑一声,撇过头,“我怎么知道?”
两人关系不一般,不过姜月并不相信林青蕊跟他有一腿。黎暗是长得不错,成绩又差,个性又花,非常符合一般女生情窦初开时会喜欢的小混混,可林青蕊是一般女生吗?
姜月觉得,就是黎暗在纠缠林青蕊。
而林青蕊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拒绝。
对他,她当然没有好脸色。
黎暗没想到,林青蕊拽得跟个王八一样也就算了,她的同桌,明明平平无奇,也是这个目中无人的死样子。
男生来了脾气,伸脚挡在姜月面前,“我去过你们班,他们说你和林青蕊一起离开教室的,现在跟我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能打我?”
“你觉得呢?”
黎暗站起来,上下望她,“姜月是吧,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在一小上学。”
姜月警觉起来。
小弟和她相差十岁,现在才刚上二年级,憨头憨脑的,连九九乘法表都还没背会。
“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黎暗挑眉,淡声道:“你是蕊蕊的朋友,你弟就是我弟,有空我就过去瞧瞧他,让他认哥,我罩他。”
姜月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让黎暗这种人认成干弟,她那连加减乘除都搞不懂的笨蛋弟弟从此以后就只能当混混了啊!
还不如像别的混混一样,直接抢他早饭钱。
黎暗,“怎么说?”
姜月恨道:“林青蕊在医务室,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去打扰她。”
黎暗一顿,抬腿就走。
如果去看她的代价是良心,那么,这良心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