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灰白苍凉，岩尘星土 仰望着永远的黑暗。
一株鲜绿的小草，舒展叶片，毫无惧色地面对无边无际的小小宇宙。
回声寂寥，生命的声音是如此嘹亮。
如雏鹰啼鸣，清亮悠远。
沈鹤云蜷缩在小草身边，再次陷入无我的恍惚。仿佛自己只是一座荒芜，起伏跌宕的山峰，环绕着这株单薄纤弱的小草，遮风挡雨，环入怀中保护妥当。
新生带来的鼓舞，不盼着它往后开多艳的花，结多甜的果。
只是这一刻破土而出的嫩芽。
沈鹤云知道，他不会再为这株小草往后的生命，产生任何情绪了。
很不负责任。
就像那些管生不管养的父母。
数量优先。
“躺在外面做什么？发芽了？”
祝雷仙子察觉到沈鹤云回来，偷偷回来瞧一眼。果不其然，一上来就是这么奇怪的精神状态。
说要去见总指挥，一大堆借口拖延着。
在这里种……
不会开花的杂草。
“仙子，我好像走上正道了。”沈鹤云翻了个身，仰躺在苍白崎岖的月亮上。
眼前一半是仙子的阴影，一半是绚丽虚幻的蓝绿色主世界。
伸手触摸，温暖柔和。
仙子牵着小手，坐在他身边，望着看了成百上千年的花花世界。
突然惊觉，此局无解。
最贴近天道的它们，最容易引起共鸣。
但是，最难独立……
它们本来就是总指挥的一部分，就像一个人的头发丝，想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总指挥绝不会允许。
顶多把沈鹤云，从头发丝升级到眼睫毛。
一有别的心思，立马拔除。
逃跑呢……
他自己就是总指挥的眼睛，跑到天涯海角，总指挥都能直接附身把人弄回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别人走上正道，喜极而泣都不为过。
它们却只能惴惴不安，担心着总指挥会因此忌惮，无声无息将它们处理掉。
“我知道，只有仙子真的在乎，我这个人。”
沈鹤云微笑着，脸上苍白憔悴，沾染了几分月尘的寂寥。
灰扑扑的。
像黑天鹅宝宝的绒毛。
惹人怜爱。
仙子轻轻拂去他脸上，发丝上的月尘。
四目交织，无数情绪以此传递，依偎，交流，分享不安，互相安慰。
如果是仙子走上正道，肯定会不顾一切地离开吧……
离开也会带上你。
我走不掉的……若仙子以后有机会，岂不是我耽误了仙子。
山人自有妙计。没有眉目的事，少瞎操心。
仙子所谓的妙计非常简单粗暴，一种是把总指挥洗成双星那样，无意识，纯粹的规则。另一种，直接把天道弄崩溃，俗称把天捅破。
安全考虑。
还是不那么激进的洗脑比较稳妥。
“下界怎么样了？”
“海域逐渐平息，从水天大陆地下拍卖会，奴隶所里逃出来的人鱼一族，试图统一全海。
人族那边，两座城在风映前辈的手段下，和平相处，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年。
妖族嘛……老样子。”
小羽嘉慢慢摸索着，管理和平衡。各大部族都在忙着战后重建，逐渐转向联合党派，分割中央权力。
之前收拢集中的资源，将开始划分。
牵一发而动全身。
锦央心中担忧，下去帮忙镇场子。
“要去见总指挥吗？还是……跟我一起搬砖去？”
“我还以为，仙子特意回来，是担心我……”
凄凄惨惨，哀怨的小眼神，瞧得仙子心都软了，“就是担心你，不舒服就不去，他们能应付得来。”
“我……我还是去见总指挥吧。”
沈鹤云纠结许久，这件事压在心头，不快点解决，实在没有工作的热情。
而且拖久了，不知道总指挥会不会生气。
早死早超生！
冲！
“别担心，这是好事，总指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仙子安慰的话，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虚。谁知道总指挥什么样的人啊！万一真生气，把人弄死……
非得反了不可！
“我不想去找总指挥，单纯是不乐意增加工作。仙子想到哪儿去了？”
反过来安慰仙子。
躁动，暴烈的雷电被柔缓灵动，清冽干净的溪水包裹，分散的电意酥麻战栗，交融一体。
深呼吸，踏上死星的地表。
打个报告，被直接传送到内部。
所以为什么第一次来的时候，非得下坠那么久，好玩？
“因为那时你太弱了，要逐渐适应。”
心里话又被听见了，一进来就互通思绪，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
“有事说事。”
“我那啥……呃，不小心走上正道了。”
“那太好了，立刻开始工作吧。”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选址在死星身前，一颗比较炎热的中型星，地表全是灰红色的岩石和尘土，一滴水都没有。
这得填多少暗河，下多少场雨，才能养起来啊！
他是水灵根！不是无限水桶！
“差不多嘛，快去帮他们搬砖，顺便叫他们把赤星也清理干净，方便你构建河道地势。”
啧！
早知道再拖延些日子了。
不得安宁。
“遵命，总指挥大人……”
“别萎靡不振嘛，你想想，这是你自己的世界，想怎么布置，全凭你的心意。奇异的森林，曲折的水域，山峰连绵，云雨缱绻。
所有生灵，小到一只虫子，大到一条鲲鹏，你都可以干预改良。就拿鱼儿来说，你不想自己培育新品种，更好看，更机灵，更厉害吗？”
沈鹤云完全无动于衷，甚至对总指挥画大饼的行为，颇为鄙夷。
改造红星是大工程。
建设就不是吗？
总指挥说的每一项，都代表着巨大的工作量。
越发萎靡了……
“世界是我的，管理也是我的，出了事还是我的……你问问在场的各位，谁乐意谁是傻子。”
要真是为自己干活，那肯定起劲。
问题在，这是给总指挥打工。
劳动成果，肯定是要优先供给主世界发展。附属世界，很难有话语权，甚至通道开启后，将会面临被大肆劫掠的风险。
简单来说，就像一个超大型秘境。
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抛弃在界域里，任其粉身碎骨。
“放心，我不打算让两个世界有所交集。咱们对外一致，只说有一个世界，一个天道。
一明一暗，你做我的后手，我当你的前盾。”
看来总指挥是不喜欢大众选择的互通模式，常规操作，一个天道会将多个世界联合，保持畅通。
确保资源最大化，培养出更多的仙人。
重量不重质。
总指挥选择孤立模式，各个世界独自发展，不知道任何外界的信息，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世界存在。
这样培养出来的修士，看看仙子他们就知道了。
中立派占大多数。
保证了品质在中游水平，数量也算勉强合格。
想要培养品德优良，爱憎分明的仙人，很显然大环境对这样的人不友好。
即便是大后期，在界域横着走的天道，也不会让这类人掌权。
“好吧，那我得把气层伪装起来，有什么建议吗？”
“把星尘悬浮在外，能隔绝强烈的阳光，还能遮挡探究的视线。不过，里面不好看，灰蒙蒙的，像是永远阴天。”
“绿色太显眼，我怕模糊之间还是看得出来。不如……植被全换成红黄色系？”
商讨着，总指挥还弄了个模型出来。
要想掩盖不显眼，下的功夫不比改造少。
好不容易头脑风暴结束，还得去搬砖……
细沙星云，如雾似霰。
环绕流动，犹如河流逐星，一道银带，勾连众星。
奔流不息，裹挟碎石走沙，横冲直撞。
沈鹤云逆流而上，张开五指，感受到流沙般细腻柔软，不可掌握的星尘，冰冷刺痛，浸满了干枯孤寂的时间。
无法填满，无法更改，像是停滞的永恒。
前方，众仙围绕着一颗彻底碎裂熄灭的死星，操纵着石块，不断打碎，分拣，查看。
单调重复的工作，一如既往。
“来，我教你。”
大家闷头工作，不曾有人理会他。
只有仙子看到他……
看到，对一个透明人来说，是多么美妙。
沈鹤云笑着点点头，寻找另一个透明人。秋水窝在一个角落，背靠岩石，躺着不动弹，明目张胆地偷懒。
人是来了，工作是一点不干。
“星尘是银白色，有时候呈现黑色，记得用神魂仔细检查，一扫过去，感觉到冷得刺骨，肯定就是了。”仙子示范着，如何把星尘从一块岩石中分离。
“大部分被仙器筛选掉了，不过那玩意没法确保万无一失，还得我们再检查一遍。多的也不过十几粒，这样，把它们扯出来即可。”
扯出来的瞬间，石块粉碎成小块。
无数石块堆积在界域中，事后转运到各个死星，像扔垃圾一样，分类后堆积倾倒。
“总指挥选了赤星。”
“那颗……会不会太干旱了？”
“没办法，中型星里，它的位置和状态最稳定。”
仙子望着离太阳近了五个身位，甚至在总指挥前面的赤星，常年被烘烤，上面焦红一片，地表仿佛岩浆炽亮，势必滚烫得无以复加。
“温度太高了，以后火属性肯定占大多数。”
“确实。”
植物动物，万物生灵，遵从环境的大前提。
改变自己，适应环境。
火属性基数多了，变异灵根，特殊灵根的数量同样会激增。越是炙热，性格越是暴戾，适合当得罪人的炮灰。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平静无波，死气沉沉。
九旗正捧着一块橙色的晶石，垂涎欲滴，腰上一应俱全的雕刻，凿石的工具，蠢蠢欲动。
一颗顶级的橘子石，能够增加一点攻击，按照百分比计算，简直是后期大杀器。
想要利益最大化，最好分成橘子瓣，一人一块。
他这么抠门，根本舍不得。
双子两人默契合作，工作的效率高得吓人，合理猜测，他俩干了大半的活。
一个负责筛选没通过的石头，一个把星尘分离出来。
身边堆起的石头，和小山一样。
白宇呢？
他压根没在筛选，负责搬运，扔石头去了。
也不知道是偷懒还是怎的，搬一次消失大半天。虽然在摸鱼，总比秋水那个不干事的好一点点。
拜托他们改造赤星？
……
感觉前途灰暗。
“咱们先去勘察一番？反正一时半会儿都弄不完，慢慢来。”
还有一个到处跑的仙子。
确实没人喜欢做这些单调重复的工作，沈鹤云刚上手做了一吨，手刺骨冰凉，神魂疲惫，浑身僵硬。
接触星尘太多，副作用。
凭什么双子没事！
“他们有药。”
靠！
怪不得大家都需要休息，他们就能连轴转，不带嗑药内卷的！
走走走。
赤星，无论远近都是赤红一片，仿佛炽热明亮，被火焰烧透的铁球。橙红的岩浆火海，在地表缓缓流动，大量火山，毫无间隙地喷洒火雨，竟无一处可以立足。
地震，火山灰，干旱……
无论从哪里开始，都是个艰巨的任务。
“岩浆都跑到上面来了，从内往外，控制好内部的动荡，外面就不会如此暴躁了。”
“嗯……总感觉这里有生物存在。”
怎么可能？
赤星连气层都没有，直接面对界域，即便有生物都得被撕碎。
“气态，耐高温，单性繁殖。”
沈鹤云凭着天道的基本感应，从流淌的岩浆里，钓上一团黑乎乎的气体。
聚散无形，乍一看，就像是火焰滚烫的黑烟。
有点像鬼修，凭着一口怨气生存。
它们依赖着炙热的岩浆而生，一大群聚集在一起，伪装成烟雾，外界一有大变，就深深躲进岩浆里，求得安宁。
“还真是活的！”
仙子试着伸手过去，手指探入烟雾，像小猫啃咬般，传来诡异的触感。
迅速收手，不停擦拭着残存的恶心感触。
仿佛被鬼修舔了一口，令人讨厌。
沈鹤云将它放生，握着仙子的手，轻柔地帮她覆盖那股不愉快的感觉。
鬼修的触碰会阴森森，发毛僵硬。它们却会火辣辣，一股刺痛的灼烧感，跟涂上最辣的辣椒似的，得缓和许久。
“它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太过弱小，被吓到了。”
“没关系，我也只是好奇，居然有生物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存在，岂不是和咱们差不多了？”
“它们可离不开岩浆的温床，怎么会一样呢？”
携手离开赤星。
遥远的未来，这里也会生机勃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