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界,一处不起眼的人宠城市。
街头巷尾,妖族横行,众人惊恐不已,慌不择路。先来了一遭蛇妖,将胆敢抵抗的修士吞了个干净。
然后是鼠族劫掠,肉眼可见的灵器灵石,包括带有灵根的奶娃娃,全带走了。期间擅长寻宝的貂,黄鼠狼,鼹鼠全来了,几乎将整座城池翻了底朝天。
过了几天,蛇族去而复返,宣布这座城市归于青玄林蛇,玄欢妖尊大人的地盘。
妖尊,也就五阶。
庞珩躲在自己开辟的秘境里,时不时开一条裂隙偷看外面的局势。
他不过是闭个小关,一出来翻天覆地。
别的修士都把秘境开在荒郊野岭,庞珩偏偏另辟蹊径,将秘境开在城内,一处孤坟的墓碑头上。
妖兽匆匆而过,连坟都开了。
愣是没发现空间的波动不同。
毕竟妖兽开不了秘境,擅长观察空间,切割空间的,又只有风属性妖兽,发现不了很正常。
可怜啊……
这位叫薛燕的夫人,墓碑倒了,还曝尸荒野。
白骨锦衣,头骨破裂。
是被人从后重击而死,棺中有些许玉石首饰陪葬,排除为财杀人的动机。
再看这碑文,上面有她夫家和孩子的姓名。
这么一座小城,穿金戴银的大户人家,很好找。
可是有钱人,却把夫人的墓立得那么偏僻,这些年也不见有人来扫墓。
家里人心虚?
怕被鬼缠身?
唉……自身难保,想这些也没用。薛夫人,劳烦您保佑,让在下安全度过此劫,事成之后,将您安置到秘境里,远离尘嚣,如何?
庞珩迷信地对着坟头拜三拜。
修士迷信可比凡人严重,再往上是妖兽,人家那个仙君真管事,称不上迷信,得叫做狂热崇拜。
他只是有点害怕鬼……
准确得说是害怕惹到鬼修,天底下那么多坟,万一就是不巧,挖到一具鬼修大能的尸体,那可如何是好?
鬼修就喜欢鸠占鹊巢。
把人家凡人的尸体扔出来,自己躺进去。
掩人耳目。
眼前的尸体一动不动,黄土被雨水打成泥浆,坟墓淹没,变成泥潭。
簪钗美玉,蒙尘地底。
突然想起幻境里,躺在血泊污秽中的沈鹤云,令人惋惜。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庞珩躲在缝隙里,眼睁睁看着尸骨被泥浆淹没,七零八落,满身污浊。
啧!
就喜欢救死人!
净干这些没用的事!
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冒着被妖兽发现的危险,从秘境里跑出来收尸。
不弄好他良心不安!
心有不安,就容易被心魔趁虚而入!一定是这样的理由,才不得不为死人冒险!
再怎么为自己找理由,也改变不了危急关头做傻事的事实。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二叔,我们这样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大难临头,咱家第一个被抄,金银珠玉,全被那些妖蛇拿走了,连饭都吃不起!薛氏陪葬的东西,本来就是我们钱家的!拿回来救急而已,有什么不好!”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拿着铲子,往薛夫人的孤坟来。
大雨滂沱,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浑身都快湿透了。雨中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喊得挺大声,五感敏锐的修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见。
庞珩担忧神识被妖兽察觉,收拢得彻底。
还好他俩大声嚷嚷,警醒了庞珩。
为陪葬而来。
是夫家那边的人。
听语气十分不屑恶劣,或许是谋害薛夫人的凶手?
迅速收拢好泥潭里的尸骨和陪葬物品,就连破破烂烂的衣服都没给留下。
一口空棺材,淹没在泥潭中。
庞珩躲回秘境,暗自思索可行的办法。同时心中疑惑,金银都是些凡物,妖兽要去有什么用?
难不成是最传统的管理方法。
将城市当猪圈,简单粗暴。
人宠之间不需要钱财,也没有任何权利,所有东西都归于妖主,包括生下来的孩子。
凡人不配拥有妖纹,但局势不稳时,还是会弄几个刺头和人望高的当人宠,加快收服速度。
然后便是教化。
这事儿麻烦,需要熬死三代人以上,才算稳定下来。
蛇类的狡诈程度堪比狐狸,更好的管理办法肯定是有,但却偏偏用了这种。
说明眼下事情多,没空精细管理一座小城。
无非一件事,抢地盘。
对外劫掠也好,对内费口舌也好。
只要局势稳定下来之前,得到的地盘越多,资源越丰富,对族群好,对自己的修炼也有益处。
在此之前,已经到手的城市,稳定是首要的。
庞珩想清楚了外面的局势,妖尊不在,留下看守城池的小蛇兴许也不多,能混!
为了验证猜测是否准确,他还得审问一番这两人。
他们狼狈地爬上山,还没来得及高兴,找到了坟头。
就看见墓碑被推倒,坟墓掘开,棺材里空荡荡的,尸体没有,陪葬品更没有!
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二叔,先前来搜刮的鼠族,最爱刨坑挖地,家里不少被挖坟掘墓的。会不会是我们埋得太偏,这才......”
“我原以为,埋得偏了,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该死的老鼠!如蝗虫过境,片叶不留!这可如何是好啊!”
两人颓废地扔掉了手里的铲子,走之前放了狠话,空着手回去,实在太丢脸。
唉......
妖蛇搜刮钱财,自然不止他们一家。
整座城池的货币瞬间变成石头废纸,不值一文。
地主和贫农,商贾和百工,大家都站在了同一阶层。往后只有两档差别,妖和人。
没有修士做缓冲,凡人面对妖兽,反应千奇百怪。
有的受尽修士摧残之苦,盼妖兽如盼甘霖,又跪又哭,歌功颂德,跟在妖兽身边上下打点,细致入微。
有的仍然不明所以,是生活在修士羽翼下无忧无虑的一群人。他们看妖兽,跟灵宠差不多。意识不到大难临头,也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还有一部分,便是像这二人。
觉得只是暂时如此,修士林立,区区小妖肯定会被剿灭。到时候,一切恢复如常,还得需要银钱傍身,才是王道。
庞珩可不想被妖兽抓到。
人宠的印记一刻,这辈子都无法挣脱。
他能逃离这座城市,但外面呢?
人族还有地盘吗?
紧握手中的长剑,闪身至他们身后,第一剑先杀了那个年纪稍长的二叔。
谈话之间,此人贪生怕死,立场摇摆不定。
留下定是个祸患!
另一手捂住年轻人的口鼻,狠狠一推,将人推入自己的秘境当中。
隔绝动静,能好好审问一番。
狼狈不堪跌倒在地,他慌乱地望着四周完全不同的天地,坟不见了,二叔...二叔呢?
“二叔!这里是哪儿?二叔!”
天色晦暗,五光十色的霞彩,如漫天彩虹铺展至整片天幕。
森林树木,奇异地散发着五彩光芒。
若是他有几分见识,便能认出这是修界五阶的五光琉璃树。
包含五种属性,生长缓慢,炼丹用处颇多。
这么大一片树林,至少都能卖出个一两亿,简直就是掉进钱堆了。
然而他只是觉得可怖慌张。
怎么转眼间,天地变化,独独剩下自己一人?
“闭嘴!我问你的时候,再说话。”
一节凛冽的剑锋从背后探出,剑意锋锐,狠辣独绝。其上浓重的血气,仿佛凝固腐烂的尸山血海。
他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地呕吐起来。
废物东西……
修士!
城里居然还藏有修士!
得救了!
“仙师您大恩大德,求您救救旬阳城吧!自打一个月前妖兽南下,我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妖兽打砸掳掠,无恶不作,实在是罄竹难书啊!”
然而他痛苦而充满希望的呼喊,被生生掐断了。
一只手从后背,猛地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身后传来幽幽的警告,“我问你答,再听到这些屁话,我就把你千刀万剐。”
疯狂点头。
扒拉着脖子上的手,脸变得通红,马上就要发青发紫了!救命!
“名字。”
“钱元。”
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仙师依旧躲在身后,不愿露面,两把锋利的长剑把他架在原地,连扭头都怕把自己弄死了。
“你与薛夫人,是什么关系?”
“她……她是我娘,家里说她身子骨弱,生下我之后很快就大病一场,离世了。”
“那为何葬这么远?”
“是父亲和祖母,说母亲八字与钱家相冲,得安置得远些。正好家里有座山头,便算了风水,葬在此处。”
既然如此,这两个人嫌疑最大。
再问问妖兽的事。
“你方才说妖兽南下,其他城市也沦陷了吗?”
“当然!北方所有城市,包括咱们附近的几座小城。南方倒是不知,瞧这架势,全大陆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首领是谁?还是极乐鸟吗?”
“极乐鸟早就死了,我听说是两条龙带着羽嘉。”
龙怎么会管妖族的事?
其中有古怪。
庞珩磨蹭着手臂上的黄昀,龙鳞冰凉而滑腻,柔软地蠕动着,令他时刻保持冷静。
黄昀的神识已经被他自己凝练的分魂取代,相当于庞珩现在,有两具身体。
要想在妖族的天下混,会不会化作黄昀比较方便呢?
可是……
首领是两条龙,万一被它们发现……
不好不好。
龙族极为护短,要是被发现自己鸠占鹊巢,恐怕会死得更加惨烈。
按照原计划。
问完该问的,庞珩神魂压下,瞬间将钱元的魂魄压碎。掏出一把纤细的剔骨刀,耐心地将人皮剥下。
软趴趴的一层,血肉模糊。
贴在脸上,湿腻滑溜,满是血腥的恶臭。
将剥剩下的肉块,埋在薛夫人身边,轻声安慰道,“好歹是夫人的儿子,虽然糊涂愚笨,被奸人哄骗,来掘夫人的坟。我把他送下去为夫人尽孝,若是不喜,夫人便在坟上生朵鬼花,我把他扔出去。”
说起来到底是自己所杀,夫人不恼才怪。
可是在外面,被妖兽吃掉,尸骨无存,自己这般一剑杀了,母子团聚,不更是一件好事吗?
庞珩问心无愧,夫人敢有半分怨言,他就敢把两人都挖出来,挫骨扬灰。
轻风阵阵,五彩疏影。
坟墓的土堆寂寥无声,突然间冒出一点绿意。
叶片细长,摇曳生姿。
乃是一朵无名的小野花。
鬼花可比这狰狞骇人得多,既然如此,那就是还算满意的意思?
庞珩露出一抹“算你识相”的微笑,将秘境外的墓碑挖回来给她插上。
“夫人高兴便好。”
野花自由摇摆着,悠闲惬意。
庞珩披上钱元的皮囊,运行起改头换面的功法,隐藏身份,是散修的生存法则。
心法可以一塌糊涂,隐藏的秘术必须是最顶级的。
可惜,无论怎样修炼,都不如沈鹤云那般完美无缺。
借着水镜,将皮肤的褶皱推平。不贴合之处,切剪缝补,肤色不同的缝隙,还得涂抹点胭脂。
身高,声音,行为习惯……
刚刚问话之时,都仔细观察过了。
深呼吸!
准备出去,做一个凡人!
万万不能暴露!
文弱书生,胆小怕事。披着斗笠蓑衣,衣摆鞋袜沾满了泥土和残枝断叶,左右观瞧,做贼心虚。
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却干着最伤天害理的事。将他二叔的尸体推到泥坑里,随手挖了几铲子土,便累极般瘫软在地,缓了好久,颤颤巍巍地扶着树木,下了山。
期间还一个脚滑,滚下山坡,把腿摔折了。
揉搓着脚脖子,硬撑着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钱家……
大雨倾盆,眼前朦胧不堪。
实在坚持不住,眼前发黑,又滑了一跤,晕倒在街道上。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馆里。
除了医师和学徒,来看病拿药的人,少之又少。冷冷清清,难道整座城都无人生病吗?
“钱公子,你醒了。”
“……医师,我这是怎么了?”
发须发白的老大夫愁眉不展地望着门外,见他苏醒,过来把脉探温,叫学徒去把熬着的药端来。
学徒同样魂不守舍地看着门外,时不时扫一眼门缝里撒的雄黄,以求安心。又叹气心想,对入道的妖兽或许没用,压根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