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今天没去研究所。
他一早出门，驱车往郊区的公墓而去。
全程三个多小时。
到那时，他在外边店铺里买了束花。
店里的老板显然认识陈子昂，见到他，老板也没问什么，随意的从边上拿出一些花包了起来。
随即将花递给了陈子昂。
陈子昂接过，数了数。
十二支。
付了钱，他拿着花走进了公墓。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祭拜日子，公墓人很少。
陈子昂来到一座墓前站定，小声道：“队长，我来看你了。”
说着抽出一支花，放在了队长的墓前。
然后，他眼睛向旁边看去。
左右排开的十一个墓，都是他曾经加入的小队的同伴。
——
时间回到过去。
那年，陈子昂刚毕业。
毕业后，选择成为一名星卡师。
时值中央星城出现引力风暴的时间点。
陈子昂被安排到了一个先锋小队。
跟着星卡师协会的工作人员来到战斗的一线，协会工作人员把陈子昂交给作战小队的队长。
队长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
双方简单的交流后，得知陈子昂有三星卡师的水准，队长多看了陈子昂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现在是战前动员阶段。小队的成员们正在进行战术讨论。
主要讨论的是要使用到的星卡，卡组的搭配情况。
星卡的选择里，攻防皆有，他们相互探讨以查缺补漏。
陈子昂来到这里，有些插不上话。
他毕业于星卡命理学专业，他的卡，都是传统的单卡。
星卡的搭配他没什么研究。
队员们似乎习惯了新人入队，对陈子昂的加入反应冷淡。
他们就这么自顾自的讨论着。
陈子昂只是在边上听着。队员们在讨论的是如今热门的卡组搭配，陈子昂听了一阵，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卡组的概念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发展还没有几年时间，属于新兴的专业体系。
比起星卡命理学这门成熟的专业而言，陈子昂一直带有一种偏见。
那就是这门新兴的专业体系，还是太简单和低效了些。
先锋队结束了讨论，队员们准备着各自的卡组，去补全团队欠缺的星卡去了。
随着队员散去，这时候队长才走到陈子昂身边，上下打量了陈子昂一阵，询问起他的更多信息。
了解陈子昂的情况后，队长扬了扬眉，微微有些惊讶，“海城大学的毕业生？高材生啊！怎么会想着到前线来战斗？”
“我是来测试星卡，寻找命理构纹的。”
对于命运的概念，在星卡命理学中似乎需要更多的危机考验，或者与怪物战斗，或者面对更加棘手的局面，这样，才能更好的找到察觉命理构纹的契机。
许多成名的星卡师，都有着丰富的一线战斗经验。
陈子昂将实话说了出来。
可，他的话却让队长脸色沉了下来。“在前线战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试验星卡？你是在找死！”
队长的话很不客气。
陈子昂早就料到了。
他是个专注到近乎偏执的人，在学校里几乎没什么社交，学习、研究、钻研星卡命理学，研究着每一张星卡的品质提升过程。
他说话不圆滑。
也没必要圆滑。
他在做他想做的事情，所以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
看到队长面露愠色，他适时住嘴。
双方的初次交流并不愉快，可陈子昂毕竟是三星卡师，是有实力的，队长拒绝不了这么一个战斗力的加入。
如今战事在即，他们没有时间做更细致的沟通。
几分钟后，小队所有人开始行动，一起向着异次元领域而去。
他们去的异次元领域叫做：
恶魔的旷野。
先锋小队，总共有五支队伍。
到战场后，五支先锋小队前去分割战线，阻止怪物的冲击，从而把战场上的怪物全部清除，这便是他们的全部任务。
在引力风暴中，他们便是这异次元领域中的主要作战人员。
恶魔的旷野是3级异次元领域。
常理来说，派出的星卡师已经足够应付目前的怪物入侵危机。
后续，等待其他地方的星卡师解决了各地的麻烦，将会赶来继续完成对异次元怪物的清剿。
当小队进入到异次元领域中，发现这片旷野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光线充足，晴朗的天空中，有大量陨石，燃烧着奇异的绿火，从天空划过，轰然砸在地面上。
陨石砸在地上带起一蓬蓬浓郁的火焰。
整片天地都仿佛在陨石的坠落中震荡。
浓烟四起。
视野所及变得昏暗了起来。
小队成员们与恶魔的战斗，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
一边战斗一边向着异次元领域深处冲击。
但随着他们的深入，他们惊异的发现，那些燃烧着绿火的陨石落在地面上后，竟有大量的恶魔从中源源不断出现。
仿佛陨石里藏着无数的恶魔一般。
怎么都消灭不完。
随着战斗的时间拉长。
队长渐渐察觉不对。
陨石源源不断落下，恶魔也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队长感觉有些棘手，评估当前的情况。
他选择了保守的策略。
后撤。
与其他队伍汇合。
可他们想要返回，却发现返回异次元入口的道路，已经被陨石砸落的坑洞给堵住了，想要返回无疑要绕行一大段距离。
周围满是恶魔，绕行返回，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恶魔们如同汹涌的潮水向他们涌来。
恶魔强横坚韧的肉身，几乎免疫大部分技能控制效果的能力，这一切都让这场战斗变得异常艰难。
他们哪怕一开始占尽上风，但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渐渐陷入了苦战。
他们边打边退。
但，撤退的方向在几经周转后，已经距离入口越来越远。
到处是绿火和浓烟，哪怕在高处也很难分辨异次元领域的入口方向。
而且处于高空的召唤物，还是最容易遭到恶魔攻击的类型。
随着战斗时间推移。
渐渐地，他们在行动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陈子昂手里有几张卓越品质的银色卡。
在战斗中，他一一使用了出来，消灭了极其可观的恶魔。
可是，小队里，有不少还是二星卡师，他们使用卡组与恶魔战斗，似乎也能达到和他一样的消灭恶魔的效果。
这是第一次，陈子昂真实感受到了卡组在战斗中的实用性。
只是，他们哪怕准备已经十分充分，战斗力也相当不错。
却仍旧无法解决恶魔源源不断的出现。
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
陈子昂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他只知道，他身上准备的补充星能的药，食物、各种战斗的补给品，在一点点消耗，一点一点的耗空。
几小时过去，十数小时过去。
数十小时过去。
精神力高度戒备着。
所有人都濒临极限。
直到——
第一个队友倒下。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
几乎只是片刻，星卡破灭，队友被恶魔撕碎蚕食。
陈子昂第一次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战斗。
他已经无法再拿出星能做出防御，他的身体遭受到了恶魔的重击。
他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血流不止。
在恶魔即将要把他干掉时，是队长出现，用他的召唤物挡住了恶魔的致命一击。
“陈子昂，你跟着其他人一起撤退！离开，去叫增援！”
叫增援？
过去了那么久，还没有见到更多的卡师到来，很显然其他地方同样碰到了十分棘手的状况。
无法招来更多星卡师的情况下。
叫增援是根本不可能的。
队长只是在给陈子昂一个撤退的理由。
陈子昂做不到抛弃队长离开，他刚毕业，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型引力风暴战斗，他无法很好的做出判断。
他摇头，打算再继续使用星卡。
队长却是道：“撤退！这是命令！”
“走！”其他队友也同时喝道。
“我……”
“走！”队长再次大喝一声。
陈子昂却固执无比。
只是陈子昂再如何固执，当身旁一个星卡师，使用他的星卡召唤出一只巨人，把陈子昂提起来的时候，他不得不跟着其他人撤离。
“我断后，其他人全部撤离。”队长道。
说完，队长才再次看向陈子昂。
“你小子，好好活着吧。你只有活着，才有提升实力的可能！”
陈子昂直到这时才意识到。
在引力风暴来临的战场上测试星卡……
他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
对于队长他们来说，都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陈子昂后悔了。
他想对队长说一声对不起。
可他已经被带着走远了。
而队长，在勉力跟恶魔对抗了一阵后，便被如潮水涌来的恶魔淹没。
小队的人面容扭曲。
脸上满是痛苦和悲伤的情绪。
可只有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完成队长遗志的做法。
一群人在恶魔的旷野中寻找出路。
每当有恶魔追击靠近，要将他们给包围时，都有一人会义无反顾脱离队伍迎向恶魔，为其他人的逃跑争取空间。
这一次是副队长。
下一次，是队伍里资历最老的那名队员。
……
这些队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需要多少言语交流。
每个人在面对的这一刻时，都是如此的坦然。
陈子昂几次想要去救人。
却被队友死死的扣住。
“你小子想死？”
“还轮不到你！”
……
陈子昂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有实力去保护任何人。
他从未有过哪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无力。
他渴望力量。
渴望强大无比的力量！
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队友们赴死。
一个，又一个。
陈子昂不记得别的话语，他只记得队长、队友口中的话。
“你小子，好好活着……”
“你小子……还轮不到你……”
……
陈子昂拼杀着。
逃跑着。
他浑身浴血。
他身体麻木僵硬，头脑几乎完全空白。
身上的马甲被撕碎，星卡丢了，那些他一直无比珍视的白银品质卡，几乎全都掉了。
可他毫不在意。
他唯一能用来战斗的星卡，是一张揣在兜里的普通角色卡。
他将这张卡牢牢攥在手里。
在星能恢复得差不多后，他机械般的把星卡使用出来。
然后化身成为星卡。
用它来战斗……
是个身手敏捷的战士。
可是这样的战士，跟恶魔战斗并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很快他就被恶魔击败。
那张星卡也丢了。
小队的人来帮陈子昂，这才让他才脱离了危险。
战斗。
逃亡。
他们始终没有等到任何增援的到来。
他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来到了哪里。
星卡命理学里，通常会有星卡在面临危机时，让命运轨迹发生变动。
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可，他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学校学习的知识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想在这样的时刻，感受星卡的命运？
妄想去寻找命理构纹？
真是，愚蠢至极！
星能恢复，他在身上寻找能用的星卡。
终于，他找到了，他如今唯一的一张星卡。
星卡名叫【青年亚瑟】。
使用。
似乎是个还没有入门的骑士。
战斗力薄弱。
这样的三星卡……
陈子昂脸上泛出一丝苦涩：“看来我的命运也就这样了……”
战斗——
击杀恶魔。
可最终，他在更多的恶魔围攻下惨败。
在意识丧失之前，陈子昂似乎看到了一道迷幻的光从天上降下。
光——
——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
陈子昂醒来。
看到周围破败的建筑。
古老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
可从依稀的建筑轮廓和风格看。
像是一个教堂。
他的身边，是先锋队的两名队员。
此时他们也已经奄奄一息。
陈子昂浑身剧痛，却还是忍痛爬了起来。
他爬到了两个队友身边，俯下身子想听他们说什么。
可只能听到那依稀的喑哑声音。
“活——活——着……”
陈子昂用力点头。
“好！”
这两名队友也似是完成什么交代，就这么咽下最后一口气。
陈子昂抬头，看着密密麻麻涌来的恶魔，脸上却只有苦涩。
活着——
拿什么活着？
他看到的只有绝望。
两个队友不知道带着他这个累赘逃了多久，更不知道在昏迷时，是如何杀出重围的。
他们，完全可以扔下他。
在此之前，他们一点交流都没有。
甚至陈子昂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因为他是新人，他们就理所当然的照顾他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惜陈子昂注定无法完成他们的遗志。
他无法杀出重围。
他无法在这些恶魔的围攻下活着。
那么，只能战斗到最后一刻了！
他艰难的寻找身上的星卡。
他摸索到了。
那似乎是被队友拾起来，小心放在他口袋里的星卡。
【青年亚瑟】
陈子昂苦涩。
可惜，这张卡并不能让他杀掉多少恶魔。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使用。
陈子昂化身亚瑟，身体的行动能力恢复。
那么，杀！
在他起身之际。
陈子昂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至极的感应。
他猛然转头，在教堂的废墟中，看到了一道闪烁的亮光。
从露出的一小截判断。
那是——
剑？
陈子昂走过去，拨开那些碎石，看到了一个石台。
以及石台上插着的那一把剑。
石中之剑？
他正好欠缺武器。
能有一把剑用来战斗，自然是好的。
他的手下一刻便握剑柄。
眼前的世界仿佛重塑过一般。
断壁残垣般的教堂，重新恢复原貌。
变成了神圣而又庄严的教堂内部。
他的身体轻灵无比。
仿佛可以自由的飞行。
他来不及感受这里的一切。
只听得一声如同颂歌般的声音响起。
“信我。”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需要力量，所以你出现了——你能给我力量吗？”
“凡接待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
“我做神的儿女，所以请给我力量！”
“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而你，我的孩子，你已经受了考验……”
“要不是队友们拼死救我，我一定是死了的，我这条命是他们给的……”
“信我。”
“我——我——我——”陈子昂咬牙切齿，到了这一步，他终究说不出那句那个“信”字。
因为，他从来都只信自己。
“不信！”
“信子的人有永生；不信子的人不得见永生，神的震怒常在他身上。”
“神的震怒？死吗？我已经快死了啊！”
“你既然找到我，那么一定是想要我做什么，要么让我死在这里，你重新找其他人，要么就让我活着，我，只要活着……给我力量！”
“给我！”
……
陈子昂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眼里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他的手猛地用力。
他狠狠拔出石中之剑。
锵！
长剑入手！
一股无形的王者之力便四溢开来。
陈子昂在恶魔的旷野中战斗了许久，消灭了无数恶魔，生生凭借他一人之力，这个异次元领域杀到再没有一只恶魔。
后来的增援们进入到恶魔的旷野，看到了绿火和浓烟之中，似有纯白的光芒闪动。
在那纯白的光芒中，似有长着羽翼的生物在飞行……
只是，这些在战后记录在册后，所有亲身经历的人，这一段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多年过去后，再听到有人采访提及，他们甚至记不起关于恶魔的旷野的任何信息。
陈子昂如今再回忆，已经记不起他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石中剑。
是在地下？
还是在天上？
不然，他为什么在印象里，有一种飞上天际的错觉？
在握住石中剑时出现的幻觉，说过的话，他如今更是已毫无印象。
——
陈子昂祭拜了队友后，走出了公墓。
这时，他的手机发来消息，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消息，他不由莞尔一笑。
“老板。【命运的宝库】这边，命卡【石中剑】经过一轮争夺，最后落在了夏至手里……”
“知道了。”陈子昂心情不错，难得回了个消息。
随后，他乘车，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