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很久听不到一丝动静了,但没有老马的命令,大家仍成战斗队形趴在原地。
经过一夜惊心动魄的战斗,大家的精力和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全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
暂时安全后,张恒宁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才渐渐松弛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头很沉,脖子已经不足以支撑头的重量。
冷风又开始刮了起来,穿过垭口的时候发出另一种啸叫,给杀戮场抹上了一丝悲凉肃杀的气氛。
刚结束战场的残酷,又迎来了大自然的冷酷,劫后余生的众人,只得继续咬紧牙关,忍受这无休无止的考验。
巨大的困意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张恒宁的眼皮很沉,他低下头,把头埋在臂弯里,稍微休息一下酸痛的脖颈,然后再抬起来,继续注视前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趴着,要趴多久。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该看什么。
他的视线已经变得很模糊了,连近在咫尺的枪的准星都看不清了,当最后一次埋下头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沉沉都睡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有了一丝亮光。
紧接着,太阳从火红的朝霞里跳了出来,把微弱的温暖从厚重的寒冷里轻轻地递了过来。
张恒宁爬了起来,他的身上已经不知道被谁盖上了一床棉被。
燃烧了一夜的火堆已经熄灭,灰烬还徐徐冒着青烟。
大家都已经站了起来,趴了一夜,手脚冰冷,四肢已变得僵硬,赶紧趁着这丝温暖,活动活动筋骨。
老兵们依然持枪,认真检查着昨夜战斗过的痕迹。
胡嘉亮从地上捡起已经没有电的小夜灯,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迹。
点点血迹一路朝着东北方延伸,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胡嘉亮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杂乱的脚印,这才说道:“这狼王真是一个狠角色,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声也没吭,带着自己的同伴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你这个神枪手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失手了?没一枪毙命?”王峰不满地说。
胡嘉亮笑了笑:“当时亮光一闪,它的身形就已经动了,根本来不及瞄准它的要害,只能冲着它的身影来上一枪。”
“打中哪儿了?”马文明问道。
“右腿!你看看这血迹和逃跑的足印,唯独缺少了右后腿的,它竟然只用三条腿跑路!”
张恒宁也凑近看了看,松软的砂砾地上,清晰地印出了三朵梅花,不断向前延伸。
缺失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所掩盖。
血迹已干,变成了暗褐色,与大地融为一体,风一吹,也将消失殆尽,飘落到远方,没人能看出曾经战斗过的痕迹,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里总能保持着古老的气息。
但生存还得继续,家园里有人间烟火,也不会缺少豺狼虎豹。
“立刻收拾东西,赶紧出发。”
“迅速检查枪支弹药,拔出弹匣,卸下剩余的子弹,把子弹全交给我!”
仔细检查完四周的情况后,马文明连续下达了两道命令。
大家这才关掉了枪的保险,把子弹卸了出来。
马文明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损耗4发子弹,其余的一发不少。
简单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大家就上路了。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神情紧张,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加紧赶路。
谁也不能保证,这群找不到食物的狼,会不会去而复返。
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跟死亡比起来,身体上的劳累根本算不上什么。
也没有一个人说说笑笑,劫后余生后,大家仍然心有余悸。
在太阳落山前,他们终于回到了2连,虽然比前面出发的其他班都累,但速度却比他们都要快。
大家看着三班这八个人个个灰头土脸的熊样,都笑了起来。
林章峰听见笑声,慢悠悠地从连部走了出来。
他见这8个人头发凌乱,头上、衣服上全是尘土,眼睛通红,脸颊上、手上还有砂砾磨出的道道血痕,吃了一惊:“你们……玩得挺嗨?”
胡嘉亮没有说话,只是把背囊从背上卸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从背囊里掏出了那头狼的尸体。
当狼的尸体被抛在地上的时候,大家发出了一声惊呼。
听到惊呼声,更多的人从班里涌了出来,把三班团团围住。
“我的神,狼!”
“准确地说,高原狼!这些狼极端凶狠,我听牧民说过,这些狼能干掉比他们体形大数倍的牦牛!”
“太厉害了,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三班运气真好,这是在哪儿捡的?”
“捡的?你仔细看看,那狼脖颈处的弹孔,血迹还略有些鲜艳,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24小时。关键是,那弹孔明显是5.8毫米子弹穿过去后留下的,没有哪个猎人会有这种口径的猎枪。只有我们的95式自动步枪才会造成这种致命伤。”二班的一个三期士官滔滔不绝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三班所有人的身上。
马文明、张恒宁脸上、迷彩服上的血迹,充分证明了他的分析并非毫无道理。
林章峰这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疾步走到马文明身旁,仔细查看了他的身体。
头上的血迹处,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他把三班所有人员都挨个看了一遍,最后来到了张恒宁的身旁。
他拽过张恒宁的头,拨开他的头发,在血迹处仔细查找伤口。
“连长,别看了,都没受伤。”一直沉默的马文明,这才开了口。
林章峰闻言,着实松了口气。
其实,一进连队的大门,三班所有人的心里,就如同在外漂泊多年、迷航的小船,终于历尽艰难险阻,驶进了温暖而安全的港湾。
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明白危机四伏的荒野中,家的重要。
那是大海里的孤岛,沙漠里的绿洲,是生存的信仰和唯一的安全屏障。
他们不敢开口说话。
因为一开口,那抑制不住的眷恋和委屈,就会伴随着眼泪喷涌而出,就像在外面被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妈妈。
所以,马文明从一见到连队小院,就一直在极力平复自己情绪,等稍微平静以后,才敢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