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训练完毕后,全连组织后勤生产劳动,所有人都要参加,对了,张恒宁,你也参加,下午的帮厨就不用去了。”这一天,老马在班里说道。
这是张恒宁回归后,第一次不需要在正课时间去炊事班报到。
他很兴奋,又带着一丝惋惜。
如今的炊事班就像他的娘家,他在那里如鱼得水,可以自如地和每一个老兵开着玩笑。
而三班就像他的婆家,他这个小脚媳妇得处处小心,尽量不说话,毕竟言多必失,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7个婆婆一起数落起来,唾沫星子都能让他如沐春水。
训练的时候还好,林章峰对训练纪律要求很严,不仅不能交头接耳,连小动作都不允许做。
张恒宁只需埋头苦练就行,不用过多考虑和婆家人沟通交流的问题。
但是后勤劳动就不一样了,场面比较轻松,彼此之间如果没有话说,就完全说不过去。
但是,和他们说什么好呢?
张恒宁甚至偷偷想过,要不和连长摊牌吧,把自己调到炊事班去,至少在炊事班能活得有血有肉,免得在三班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但他内心又极度不甘。
自己当兵的目的,并不是来炊事班磨炼厨艺的。
真要这样,何不一开始就去新东方厨艺学校,何必来这个一年只能开设半年课程的老西方炊事学校吃苦受累。
虽然张恒宁非常眷恋炊事班气氛组的温馨,但三班战斗组的勇猛,也是他所向往的。
正想着厨房的事,王峰就给张恒宁递过来一把锄头:“小张,想啥呢,走啦。”
王峰这称呼,直接把自己抬高了一个层次,把张恒宁变成了阶级友人。
全连所有人都扛着锄头、铁铲、簸箕等劳动工具,一起来到连队院子外面一片平整的空地上。
这块空地与周边的砂砾地完全不同,不仅土色较深,而且看不见乱石滩上随处可见的大石块。
地里,还有一些零星的白色,这个时节,虽然也常有斑斑积雪,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被大风撕碎的塑料薄膜残骸。
袁佑辰见到这块与众不同的空地,好奇地用手抓起一把土,捏了捏,又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地闻了闻,欣喜地说:“这块地不错啊,土质还算松软,这气味,不像沙尘那典型的干燥刺鼻的土腥味,竟然有点内地土壤的感觉了。”
“阁下好眼力,这都看得出来?”黄海涛笑道。
“在下贫农世家,三代务农,这种土在我们农村,司空见惯。我好奇的是,它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大自然再怎么鬼斧神工,也不能不符合逻辑吧。”袁佑辰又闻了闻,还把土放在掌心搓了搓,抬手一扬,洒向了地面。
“好闻吗?”黄海涛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一闻,沁人心脾。哎呀,我怎么落泪了,竟然还有些伤感,那是浓浓的家乡味啊。”袁佑辰还挺会演。
“我来告诉你吧,这块与众不同的飞地,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大自然生灵的鬼斧神工,是爷们儿和已经逝去的猪大爷们联合浇灌的二连菜地。你闻到的那股浓浓的家乡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们淡淡的屎尿味。”
黄海涛一说完,整个班都“哈哈”大笑,袁佑辰赶紧把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又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检查是否还有气味残留。
“好啦好啦,都别闹了。大家也都看到了,这是我们二连的菜地,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棚子倒了、薄膜碎了、石头也吹进来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种秋收,菜地打理得怎么样,蔬菜种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今年冬天大雪封山后有没有新鲜蔬菜吃。所以,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地里所有的石头捡出来,把土松一松,把大棚搭起来。”马文明认真说道。
战士们大部分都来自农村,种菜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但对于像张恒宁和王峰这种城里长大的娃来讲,还是挺新鲜的。
张恒宁看着有人陆陆续续地搬来了竹条和塑料薄膜,这才明白这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每个班都分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各自责任田里的收成,会计入到全连的后勤生产评比中,所以每个班都铆足了劲在地里劳作,挖地三尺,生怕自己地里的土不够松,影响了种子的生长发育。
那些猪大爷入住新家后,它们的粪便就变得奇货可居。
每个班都会派人早早蹲守在猪圈旁,紧紧盯着它们的神态和肛门的动态,一有风吹草动,一长柄勺子就招呼过去了。
甚至还有人妄自揣测猪大爷是不是也同人类小孩一样,吹个口哨就能江河日下、浪奔浪流。
于是,猪圈旁会时不时发出“嘘嘘”的口哨声,在催猪粪下的同时,那股浓烈的气味,也反过来在催人泪下。
心灵手巧的二连战士们,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搭好了大棚,还把肥料和种子也都下到了地里。
至于每个班种什么蔬菜,完全取决于他们分到什么种子。
收获的时候,炊事班会按照蔬菜的数量和单价,给每个班结算成现金,作为班里的活动经费。
六月份,风小了很多,日照时间也在逐渐变长,大棚里的温度湿度保持着不大的起伏,再加上土壤里肥料充足,非常利于蔬菜的生长。
种子种下后,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集全连之力的大项劳作了。
不过,高原上风吹石打依然不可避免,大棚的塑料薄膜也会经常变得千疮百孔,所以修修补补的工作时常都得进行。
地里还得常常浇水,挑猪粪施肥,这些工作,就是各班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灵活安排了。
后勤劳动生产也是连队的日常重点工作,像二连这种在一线边防连里海拔不算太高,地势还算平坦,特别是2公里外还有一条狭长的河谷,水源也算丰富的地方,不能仅仅依靠山下送菜,还得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力更生,开荒种地,打造属于自己的菜篮子工程。
所以,每周四下午训练提前结束后,连队会组织全连各班统一进行后勤生产劳动。
当然,对于种菜来说,这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靠业余时间悉心照料。
像这种对全班的战斗力和核心竞争力毫无促进作用的边缘性工作,张恒宁当然就自动进入到了被安排的行列。
继每天1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被强行转换成帮厨时间后,张恒宁晚饭后的业余时间也被不公平地变成了后勤劳作时间。
对于马文明的安排,张恒宁欣然接受。
想法已经被他完全排空,不管现在给他加上什么,张恒宁都会认为,那是能让他成长的变幻了形态的各式各样的水分,所以,他变得很坦然。
他的这种坦然,让有个人非常不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