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邦华如此问,孟毅不禁尴尬一笑,恭声解释道:
“小子昨晚深夜方回,加之一路行来难以安寝,这才睡过头了。”
李邦华轻哼道:
“即便如此,便无有婢女到了时辰唤醒你?”
孟毅呵呵笑道:
“有是有~不过被澜儿……”
言至于此,孟毅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李邦华自然也已明白,这是自己那孙女心疼她这相公有意而为的,当下不免有些尴尬。
看着李老头吃瘪,孟毅不禁心中暗爽。不过还没得意片刻,便听李邦华轻咳一声吼后复轻声又言道:
“你此次出征确实凶险~老夫也替你揪心不已~你能破围而出,也实属侥幸~今时想来,老夫亦觉心有余悸。”
孟毅笑着点了点头,一边随着李邦华的步伐前行,一边微笑着轻声道:
“小子能大难得脱,许是天意如此,可能连老天都不忍小子壮志未酬身先死也~”
李邦华听孟毅如此说,不禁轻笑道:
“什么天意~若非李自成引军欲攻怀庆,多铎会匆匆引军撤围回师?”
孟毅呵呵笑道:
“姻尊说的是~若多铎再引军围困数日,小子定然已为国尽忠矣~不过世人不都把这等巧合侥幸之事,称为天意嘛!”
李邦华却是白了孟毅一眼,低声斥道:
“什么姻尊!既然在朝,那便该以官职相称~”
孟毅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却见其他朝臣都很识趣的离了他二人几步距离,好使他俩可以安心谈话。
但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他二人这般姻亲关系的缘故嘛!
这让孟毅不禁停下脚步愣愣的看了看李邦华。心中却是轻叹道:
李老头变了~
这点小事都开始跟自己吹胡子瞪眼了~
见孟毅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李邦华不禁也止住身,回头对孟毅又是轻斥道:
“愣着作甚!”
孟毅这才复又嬉笑着赶了两步追上李邦华,在看了看四周后,便对李邦华轻声问道:
“这段时日,朝中可有难决之事?”
李邦华摇头苦笑道:
“能有何事~不过一钱字尔~”
“又没钱了?!”
孟毅不禁心下一惊,自己敲诈勋贵,查抄赌坊之类所获可是有两百余万啊!难道就这般不经花?
李邦华许是看出孟毅心中所想,便轻叹道:
“虽然现在朝廷尚有钱粮,然而近来连番大战,各部军马调动频繁,所耗钱粮何其巨也~唯今朝廷也只能全力供给军需用度。可天灾兵祸下,地方百姓亦需朝廷救济安抚,若不能开源,这些钱又能撑得几时~”
这倒是事实~
孟毅不禁点了点头,却听李邦华复又低声言道:
“陛下近日曾召我商议,何时才可施行新政。”
孟毅不禁问道:
“阁老之意若何?”
李邦华巡视一下身周后,低声言道:
“以老夫之意,尚不可为!”
孟毅点头应道:
“确实还不可为之,献贼虽灭,然而颇费周折,难以借其势。今建奴也已彻底与我大明展露爪牙,其欲占中原之意已然士民皆知。在此等士民惊惧之下,实不可行此新政,以免人心浮动,为建奴所趁。”
见孟毅亦是此想,李邦华不禁笑道:
“你亦是此等想法便好”
说罢,却又望着前方即将行到的奉天殿,神情一暗,轻叹道:
“你我坚持,陛下自然应允,然而朝廷钱粮无以为继,终是难题也~”
钱~
孟毅也为之默然,他虽然心中已有计策,若能成功,足可取得如今朝廷数年赋税之银。
然而能否成功,孟毅并无十足把握,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大明数年内便再无钱粮之忧。
不过这个计划,孟毅还不打算现在便提出来。因为在没有合适契机之前,一切皆是空谈。
此时一众朝臣已然开始整队,以官职高低排列,准备依次进入大殿。
孟毅见此便朝李邦华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武将勋贵一班。
少时,宫中司礼监太监与礼部官员一同赞引众臣入殿上朝。而后文官由李邦华打头,武官则是魏国公徐弘基,文武百官左右分列依次而入,倒是井然有序。
待众臣在殿内分班站定后,龙椅上却是空空如也。
不过片刻过后,一太监突然高声唱喝道:
“陛下临朝~百官跪迎~”
于是殿内百官纷纷跪地俯身山呼万岁。
朱慈烺便在韩赞周的陪侍下由殿后行至御阶前,众臣此时皆是跪地俯身,眼睛盯着地板,等候着陛下降旨平身的声音。
孟毅自然也与众臣一般无二,然后片刻后,自己身前地板上便出现了一双绣着金龙的黄靴。
能穿此靴的还能有谁!
孟毅不由的抬头视去,便见朱慈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见此情景,孟毅不待多想,立时复又俯身拜道:
“陛下~”
然而下一刻,朱慈烺竟亲自俯身挽住孟毅左臂,借势将跪拜于地的孟毅扶起,孟毅对于朱慈烺此举,心里自然暖心一片,不管朱慈烺是否出自真情,还是在众臣面前作秀,都足以让孟毅深感欣慰。
他给自己这般面子,孟毅自然也不能让朱慈烺落了份,旋即便一脸惶恐感激之态颤声道:
“臣惶恐~何德何能竟使陛下如此……”
“哎~休要多言~”
朱慈烺微笑着打住了孟毅的言语,旋即便又对其轻声道:
“待散朝后,朕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
说罢朱慈烺不待孟毅谢恩,便转身朝御阶行去,边走边高声言道:
“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
众臣此时仍是跪拜之状,孟毅此时站在殿上大有鹤立鸡群之感,不过孟毅口中也跟着高呼,算是补上对朱慈烺要宴请自己的拜谢吧。
而众臣起身后,都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瞟向了孟毅,有人心中欢喜,有人心态平和,而亦有人满腹怨气。
钱谦益自然是其中最欢喜的,他心中自觉与孟毅乃是一条船上的人,孟毅越受陛下恩宠,他的地位自然就越稳固。
而像吏部尚书张慎言,此时对于孟毅已然无感,已不似之前那般敌视。是以在他心中,虽仍不想与之谋和,但亦不愿再与之交恶。
对于东林党来说,与孟毅维持现状,或许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而满腹怨气的,自然是那帮被其敲诈勒索过的诸多勋贵们。
若是孟毅被建奴围困至死,他们定会畅饮三日为贺。然而~其非但未死,反而还颇有战功。以至如今更受陛下恩宠,这让他们在这巨大反差下如何不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