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基看着对坐那阴沉着脸的孟毅,摇头轻叹一声后便对其言道:
“孟老弟,那可是四万多张嘴啊!一天消耗的粮食都抵得上一州县一月之税赋了!如今我军还是应以剿灭逆贼为主,莫要再犹豫了!”
说罢顿了片刻,却见孟毅依旧沉默,便忽的起身,对其复言道:
“孟老弟心有不忍,此事便由我京营弟兄去办,孟老弟不妨先与督宪引军禹州。”
说完便一直盯着孟毅,等候他的表态,王永吉也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孟毅,见他一直无有所动,便轻咳一声后对其言道:
“遣散其众绝非明智之举,将军应该能洞悉此间缘由。”
孟毅怒尔起身对着两人厉声斥道:
“可那是我大明的四万百姓啊!朝廷不能给他们一个安宁的世道,难道连一个让他们苟活下去的机会都不能给吗?”
王永吉默然以对,倒是刘肇基沉默片刻后缓缓言道:
“他们是贼~”
听闻此话,一直沉默的沈万登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便又恢复如初。而孟毅则是立时怒声回道:
“那他们因何从贼?!”
道理大家自然都明白,可你就算是放了他们,他们便会从良了?
河南之地早已赤地千里,这群逆贼俘虏们之所以被裹挟,还不是因为天灾兵祸无粮可食,为了活命才四处奔波乞活。
但若将这四万余众放归,他们便会回家安心种地?
粮食又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收获的,到时候他们不依然没有粮食活命吗!
那结果显而易见,要么饿死。要么再次从贼为盗。而这样一来祸乱的还是地方百姓。只会让如今的开封府百姓们雪上加霜。
若遣往他处,定然需要朝廷来分遣,等朝廷议定后再押赴各地,不单耗时颇长,还会使得大军必须分遣至少万余兵马押送。
而这种活还不能使沈万登之流负责,万一其有二心便复又成为一方祸患。
那就得从京营跟义勇军中调拨,如此一来,官军真正的可用之兵便会更少,而因此所耗的钱粮也会更多。
显然在如今这般情况下,最合适的便是~
杀降!
如此一来便可使诸多问题彻底化解不复存在。
孟毅也明白,那是当下而言最优的办法,但也是最残忍的办法。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服自己同意的。
但想更好的解决此事,他真没办法。
他这从南京一路行来,看到的种种景象,都在直白的告诉他,放掉俘虏,只会让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苦难百姓们再遭祸端,将会又有无数家庭为之破碎。
杀?
那他这辈子都会在噩梦中度过了。
王永吉沉默一阵后便沉声言道:
“此事已不可再拖!老夫即为河南总督,此事便由老夫独断吧!”
说罢便对刘肇基言道:
“刘总兵引本部兵马留驻密县,将所俘贼众详细甄别,凡从贼日久者斩,新附者去其一指放归!若再因从贼被执,绝无再恕!”
刘肇基闻言,立时抱拳沉声应道:
“督宪英明!末将领命!”
孟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放弃了。
王永吉见孟毅没有再反对,心下也松了口气,便又对孟毅沈万登言道:
“孟总兵,沈总兵!你二人各引本部人马,随老夫兵进禹州。待克复之后,由登州西进,直逼洛阳!彻底剿灭李际遇等逆贼!”
孟毅沈万登便齐齐抱拳应道:
“末将遵命!”
王永吉复又言道:
“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开拔!大军齐驱,往攻禹州!”
“遵命!”
……
禹州,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官军,禹州贼将林百忠的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好似围城官军在他眼中,皆是插标卖首之辈。而对官军那围三阙一的阵仗,更是一阵嗤笑。
然而他这禹州仅万余守军,何以如此自大,实未可知。
此时,官军阵中有一轻骑背插白旗奔至北门前,对着城上高声喊道:
“城上贼众听着!尔等贼首李际遇所领十万大军已然溃败,其不过只身遁逃,王督师不忍尔等身首异处,只要开城……”
“聒噪!”
林百忠嘴上低声骂了句,但旋即却对城下高声喊道:
“你们口说无凭~若真肯饶恕我等,那便退军十里以示诚意!若能办到,我等便开城投降!”
城下官军轻骑闻言,立时调转马头回营传信去了。
待听的贼将的要求,孟毅立时反对道:
“此定是在戏耍我官军也!其若真惧我官军,待大军到来,其必是或已奔逃,或已献城。今其既不弃城而逃,又不开城请降。如此明显抗拒官军,即便我大军退后十里,其也定难出降~”
王永吉摇头笑道:
“或许其真是忧虑我大军不能善待其众也未可知~不过退军十里而已,依他便是。若能兵不血刃收复禹州自然最好,其若不降,再攻之便是!”
孟毅也不再反对,毕竟督师的面子肯定要给啊!人家才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
于是官军复又拔营后撤十里,而后又遣塘骑来至城前喊话,却听城上喊道:
“仅撤十里难表诚意,不若暂驻一日,明日午时过后我等便献城投降如何?”
等得知此消息后,王永吉也明白此是贼军拖延之策,想来李际遇或遣援军来救,但想及其众如今也仅不足两万而已,便也不再担心什么,当下便复又推进至城外五里安营,复围禹州。
待将歇一日,于次日开始分兵遣将准备攻城,孟毅所领义勇军负责主攻东门,沈万登与王永吉本部兵马佯攻南北二门。
待一切准备妥当,正要强攻之时,一塘骑快马传来一则消息,彻底打乱了众人的计划。
西北登州方向出现大批建奴大军!正向禹州疾驰而来,前锋距禹州已不过二十里!
听闻此讯,王永吉拿在手中的令旗不由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