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荐我起复入仕?”
夏允彝闻言不由愣住了,陈子龙亦不免面露异色,眼神望着夏允彝,心中却已猜出了结果。
事实确如陈子龙所料,夏允彝愣神片刻后,便冷笑着对孟毅拱手道:
“无论大人是否真心,在下谢过了。至于举荐之事,在下庸碌之辈,岂可牵累大人英名。”
“是怕牵累我,还是怕被我这身负恶名的锦衣卫指挥使所迁累于你,污了你那清名?”
夏允彝却是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只是转身复要离去。
见他这般样子,孟毅心中只气的牙痒痒。但他可不能就这样让夏允彝跑了,于是便又大声冷嘲道:
“有些人啊~总以为自己心系朝廷,怜惜百姓!其实~他们更爱惜的,不过是自身之声誉罢了!此等人,比之那些贪官污吏~强也强不过半分!”
夏允彝不由停下了脚步,但其已然懒得与其争辩,正要动身出的堂去,陈子龙忍不住喊道:
“夏兄!”
见夏允彝不为所动,陈子龙便又大喊道:
“彝仲兄!”
夏允彝这才停下脚步,一脸无奈的对着陈子龙应道:
“懋中~还留此作甚?徒令人耻笑尔!”
陈子龙一时变得纠结万分,孟毅对夏允彝如此态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以他对孟毅的行事见闻,远比夏允彝要了解的多。
以他对孟毅的判断,此人应是好实恶虚之人,其所作所为,皆救时之举。自己前些时日身在镇江,驻守镇江的军士因朝廷欠饷数月而军心涣散,已然有兵变之势。
而就在局势即将失控之时,朝廷却突然送来了饷银,竟足额补齐了所欠数月之饷。使得局势瞬间逆转,这才有惊无险的避免了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兵变。
事后得知,朝廷能有钱补发军饷,竟是因为孟毅抄没青楼赌坊,敲诈勋贵所得!
虽觉其行事有些……不雅~但正因如此,却使得朝廷避免了一场兵祸,稳定了地方。如此相较,不雅又算的什么。
正因陈子龙亲身尝到了孟毅所为带来的红利,使得他对孟毅很有好感,心中自是不愿夏允彝就此得罪孟毅。
就在陈子龙一脸为难之际,孟毅却突然对这夏允彝怒斥道:
“夏先生!孟某说错了吗?你拒绝我,不正是因为爱惜自己声誉吗?!”
夏允彝转身看了孟毅一眼,却不曾答话,一脸不置可否之态。
孟毅见他不回应,便又接着言道:
“先生若真是忧国爱民之士,为何拒绝?能为国守牧一方,造福一方百姓,难道还比不得一人之清誉?”
夏允彝脸色不由为之一变,随即浮现出了一抹愧色,一时竟无言以对。
“亦或者孟某乃是大奸大恶之徒?先生耻与孟某为伍?”
“这……”
夏允彝不禁细想一番,孟毅此人与国而言,救的陛下南归继承大统,使大明得以迅速稳定,有莫大之功。至于与东林党的争斗,亦因东林党先行发难所致。好似除了官营赌坊之举,令人有所不齿外,确实称不得大奸大恶。
但高宏图因其致仕,史阁老因其外镇督师,皆因孟毅。这让与他们关系匪浅的夏允彝,如何肯接受孟毅的举荐。
可孟毅方才所言确实在理,这不禁使其内心躁乱难安,一时难以决断。
夏允彝的神态变化,自然逃不过孟毅的观察。就在夏允彝还在纠结之时,便又言道:
“我再问先生,若使先生就任地方,先生是想去那太平安定之地,还是欲往那地处险地久经战乱急需治抚之处?”
这次夏允彝没有犹豫,直言道:
“自是后者!”
孟毅闻言,本来冷淡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颜,对着夏允彝微笑道:
“我信先生!”
看到局势缓和,陈子龙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倒是夏允彝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孟毅,一时竟有些愕然。
孟毅却已起身,一脸笑意的快步行到夏允彝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夏允彝本想反抗,但见孟毅满面笑容,好一副亲和之态,哪还有方才那般傲态。这让夏允彝也不好发作,只得随着孟毅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座前。
待将仍旧一脸尴尬之色的夏允彝扶于座前重新坐定后,孟毅便一脸诚恳之态的对着夏允彝躬身一拜
“适才所言,皆非孟某本心,如此所言,不过因完淳之事自觉理亏,心中却又爱惜其才,以实论证自是难胜先生,无奈只得以此恶态阻挠也~望先生见谅~”
夏允彝摇头叹息一声,自嘲道:
“大人所言皆是事实~与我儿相较,吾之所为,确为犬父!”
陈子龙闻言,便笑着对孟毅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彝仲兄非是反对完淳从军。顾忌完淳年幼未及弱冠自有其因,然更多的~还是忧心完淳的亲事~”
“亲事?”
孟毅一脸错愕的看了一眼夏允彝,心中不免一阵狐疑。夏完淳都未曾及冠便着急给人家说亲事?这未免也太有些心急了吧!
看出孟毅的疑惑,陈子龙便又继续解释道:
“这门亲事,早在完淳幼时便已定下~”
奥~原来是娃娃亲啊!
“完淳本就未及弱冠却已从军,若因战阵殒身也不失为少年英杰。然如此一来,岂不白白误那钱氏小女终身?而且彝仲兄那亲家之子钱默亦随完淳从了军,如此这般,使得彝仲兄自觉愧于亲家,加之完淳年幼,纵然从军,亦与战阵之事无甚益也,但倘若有失……,唉!夏兄亦是有难,不得已方行此事也。”
孟毅笑着看了看夏允彝,便摆手笑道:
“理解~理解!不过完淳之事已然如此,入得军中,一切皆由军规所制。若要退伍,只得期满方可。不过先生放心~孟某自然会顾得完淳二人安危的。”
见孟毅如此言说,夏允彝已然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再难改变。无奈只得拱手应道:
“既如此~便有劳大人费心了~”
“先生安心便是~不过……我亦有一忧心之事,不知先生可愿解我忧心否?”
夏允彝内心一阵无语,心中虽然不明其有何忧,自己又能为其作何?但依旧拱手应道:
“自愿尽力而为~”
“如此便好!先生可知睢州所在?”
夏允彝点头应道:
“自是知晓~睢州乃归德府所辖,下领考城,柘城二县。北枕鸿河,南通江淮,西属汴洛,东走徐沛,乃中原一襟要也。”
孟毅见其如此详知,心中更喜。不由点头道:
“先生所言不差,睢州确为要地!以如今之势,更显其要。睢州西南诸地如今皆为闯贼所据,西北又有李际遇。如今北面又多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南下的建奴。”
说罢孟毅便转身复回主位坐定,轻叹道:
“我所忧者~便是若那建奴猝然来攻,江北之地若不能防,则南京危矣!而睢州地处要地,建奴南下必然先取睢州亦或徐州,而后方会长驱直入直逼南京。今朝廷已然使史阁老将高杰所部进驻徐州,如此既可北阻建奴,亦可西应王督师。只是这河南之地却是变数过大,我心难安~”
说罢,孟毅便一脸诚恳的对着夏允彝言道:
“睢州要地,近又新定急需治抚。我欲荐先生为睢州知州,先生可愿往任之?”
夏允彝看着一脸真诚的孟毅,又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陈子龙,顿了片刻,方才对孟毅拱手道:
“如若朝廷有召,在下自愿就任睢州为朝廷效力。”
行!你清高!这样助你,竟都当不得你一个谢字!
孟毅心中自是不爽,夏允彝只言朝廷摆明就是想与自己保持距离而已。至于为何如此,要么就是因那东林党,亦或因为自己这锦衣卫身份。当然,也不排除是因厌恶攀附权贵而刻意疏远。
好在孟毅的目的并非什么拉帮结派,他要的是能为朝廷办实事的人才!
“如此便好,我再为先生寻一得力帮手相助与你如何?”
看着一脸笑意,仿佛对自己方才所言毫不介意的孟毅。夏允彝内心不免生出一丝羞愧之意,闻言便应声道: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知大人欲使何人与我同往睢州?”
“常州府江阴县典吏~阎应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