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六年,正月初二。
又是一年一度的合法诉苦大会,广灵郡王携妻带子再登岳家。
哭不哭的不重要,单纯就是想给老丈人和丈母娘拜个年。
盛家门前,得了通报的户部侍郎盛大人,携诰命淑人王大娘子以及新进举人盛长枫出府远迎。
长柏不在家,长栋又还小,迎客的重任非长枫莫属了。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长枫不算是穷人家的孩子,但亲娘林噙霜离开也有好几年了,虽然每个月总要去看几次,可到底不比以前在家里时时刻刻耳提面命。
所以长枫也变得稳重了许多。
嗯……
就很难评。
不过盛纮却是乐见其成。
并对自己当初发配林噙霜去城外庄子上的决定感到无比英明。
一招搂腰杀,彻底让盛纮忘却了曾经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只余庆幸。
当然,盛纮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他只会怪林噙霜狐惑媚主,不知收敛,太过放纵。
所以打定了主意不让林噙霜再回来。
你看,红狼所谓的爱情,其实连二百斤都承载不了。
或者还要更少。
等了不多时,郡王府的马车便转过街驶来,就见一身杏黄的邢泽下来。
虽只是水纹素锦,不见任何华丽装饰,却也无人敢轻慢视之。
邢泽也很无奈。
他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盛纮领着夫人儿子紧上前,邢泽借着功夫又把儿子邢萧和媳妇华兰接下来。
一家三口齐了。
“见过广灵郡王,见过郡王妃,郡王万安,郡王妃金安。”
“快快请起!又不是外人,岳丈大人怎得如此大阵仗,如此见外,小婿可要批评您了。”
一如既往的不当人子,是广灵郡王的作风没错了。
盛纮也很无奈。
追不上,根本就追不上!
他做扬州通判的时候,姑爷是侯爵。
他调任入京做了少监,姑爷又成了郡公。
再入户部为权侍郎,姑爷那时已经是国公。
如今他权侍郎变侍郎,也可称一句朝廷大员,结果姑爷又特么成了郡王!
活着的异姓王!
除了老柴家以外的头一份!
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盛纮也只能感叹: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枝红杏出墙来!
但总归是好事。
邢泽强,盛家跟着强。
盛家强了,又能反哺邢泽。
所谓联姻便是如此了。
邢泽的玩笑话,盛纮也不介意,乐呵呵回道:
“非是我见外,实乃礼不可废也。”
你瞅瞅,活该人家宠妾灭妻还能升官啊!
实在是太懂事儿了!
“岳丈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持重,难怪陛下总惦记着给您加加担子。”
嗯!
盛纮biu的眼睛一亮!
莫非……昨日进宫过年,官家又对贤婿透什么口风了?
盛纮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且得拉着贤婿好好问一问。
邢泽拍拍儿子的小脑袋瓜:“给外祖父外祖母问安了吗?”
“爹爹方才和外祖父叙话,孩儿不便插嘴。”
邢萧一本正经的答道,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没办法,外甥随舅。
也是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
当然,这也只是表象。
实际上在家里也是个闹腾的,跟在几个姨姨后头,没少嚯嚯郡王府的花花草草。
不过练武习文是一样没落下。
“要那些虚礼做甚。”王大娘子弯腰,“好孩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快让外祖母瞧瞧。”
邢萧走近两步揖礼躬身:“外祖母安~”
王大娘子乐的合不拢嘴:“安!外祖母安着呐!”
不怪王大娘子高兴,她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可惜长柏不给机会。
说什么靖北有最新调查报告显示,女子过早生育对本身和胎儿不利,海氏如今才十七岁,身量还未长开,要过两年再要孩子。
王大娘子哪里信这个!
她在海氏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华兰做了娘,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王大娘子不李姐。
她就想早点抱孙子。
然而长柏和海氏远在靖北,抓也抓不到,催又催不成,只能把一腔热情全都倾注到外孙儿的身上。
邢萧又转向盛纮:“外祖父安~”
盛纮一边捋胡子一边点头,跟拿到“一品荣休”似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
“好!外祖父很好,萧儿好不好呀?”
“萧儿也好,谢外祖父关心。”邢萧礼貌道谢,再转向长枫:“三舅舅安~”
长枫相比以往稳重了许多,但骨子里也是个活泼的,一把就将邢萧捞起,来了个举高高。
“舅舅!舅舅!快把我放下!”
“这就怕了?”
“我才不怕呢!爹爹常把我飞到房顶那么高,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我是担心伤到舅舅的手,娘亲说,三舅舅快要考试了,要保重身体,不能受伤生病。”
华兰嗔怪的瞥了邢泽一眼。
又偷偷玩我儿子是吧?
邢泽心虚的移开视线。
生儿子若不是为了玩,那岂不是毫无意义?
长枫没有把邢萧放下,却是抱在了怀里:“真是舅舅的好外甥,连舅舅要春闱都记得,走,跟舅舅进去暖和暖和,舅舅给你寻好吃的!”
“对对对!”王大娘子也道,“大冷的天,快些进去才是。”
说话间,王大娘子隐晦的给华兰使了个眼色,华兰不露痕迹的点点头,母女两个好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一行人随之入内。
姑爷姑娘回娘家,自然要先去拜见过盛家最大的长辈盛老太太再说其他。
寿安堂,盛老太太正和一位老太太说着话,看脸上的笑容,当是心情不错。
堂下除了墨兰、如兰、明兰、品兰外,还有一位相貌端正的青年公子。
不必说,这位老太太定是与孔嬷嬷相仿,和盛老太太关系极好,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二就来拜访,盛老太太还让四位姑娘坐在这里。
这得是互相亲近才有的待遇。
见盛纮、王大娘子和郡王府的一家三口进来,堂上众人也随之起身。
那老太太也要站起,却被盛老太太轻轻按下。
“自家孩子,实不必多礼,且安坐便是。”
那老太太闻言也是爽朗一笑:“要不说还是你有福呢,儿孙满堂,还个个儿都这么出息孝顺,就连孙女婿也是威震八方的郡王爷。”
华兰一向有礼,闻得这位老太太夸奖自家夫君,更是开心,领着儿子就给上首两位老太太问安。
邢泽也没有拿派,同样执晚辈礼问好,一如当初扬州初识时那般谦谦君子。
“祖母懿安,老太太慈安。”
那老太太也颔首回礼:“郡王万安。”
下面的四个兰和不知名青年也跟着行礼。
“大姐夫(郡王)万安,大姐姐(郡王妃)金安。”
华兰不知道这位老妇人和不知名青年才俊是谁,拥有上帝视角的邢泽却是清楚的很。
瞧这爽利的做派,再看这祖孙组合,必是贺家老太太无疑了!
果然,盛老太太也是这般说的。
盛老太太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常与你们提起的贺家祖母,现在进京来安住,我与老姐妹多年未见,又正逢佳节,便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介绍完贺老太太,盛老太太又介绍那位不知名的青年才俊:
“这位是贺祖母的孙子,叫贺弘文。”
贺弘文也是不差事儿的,再次行礼:“弘文见过郡王、郡王妃。”
华兰颔首致意:“贺家弟弟好。”
妇唱夫随,邢泽也是面带笑容的点点头,就连邢萧也没有失礼,奶声奶气道:
“贺舅舅好~”
贺老太太见状,转头就笑着跟盛老太太夸奖:
“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你这孙女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小伯爷如此年纪就知事懂礼,有其父之风啊!”
听着贺老太太的夸奖,邢泽依旧面带笑容,心中却是暗忖道:
贺舅舅……傻儿子,人家可不是来当你舅舅的,人家要做的是姨夫啊!
不过能不能当成可不好说。
邢泽瞟了下明兰。
嗯,这丫头还没意识到,还在心无旁骛的玩弄大外甥。
也对,她跟齐衡做了这么几年同窗都没开窍,又怎么会意识到这其实是个相亲局。
邢泽也不是每天都日理万机,抽空也了解了一下小辈儿们的感情纠葛。
目前的情况是:
墨兰中意齐衡,齐衡喜欢明兰,明兰沉迷于教弟弟,至今一无所知。
更狗血的是,齐衡他娘平宁郡主反对这门亲事,相中了如兰。
真的是……
狗血踏马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一个小公爷,把盛家三个姑娘全都牵扯了进去,只有一个借读的品兰置身事外。
所以贺老太太和孙子贺弘文出现在这里,邢泽并不感到意外。
盛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耳目遍府,齐衡的小动作怎么能瞒过她?
只是齐衡的家世过于好了。
当爹的位居正一品,授勋公爵。
为母的是柴皇后人,授封郡主。
这样的家世门第,好到令盛老太太不安。
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以盛家如今的门楣,未必就不能匹配。
可忧就忧在,平宁郡主是个要强的。
明兰若真的要嫁,也不是没有办法,华兰去做个说客就行,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可嫁了之后呢?
有平宁郡主这么严峻的婆婆,谁又能时时刻刻护得了明兰不受委屈?
如果护不住,那嫁过去图什么?
图婆婆严厉?图齐国公府委屈多?还是图站规矩能锻炼身体?
平宁郡主不愿齐衡娶明兰,盛老太太也不愿意!
我家的孩子,我都舍不得打骂,凭什么去别人家受苦受罪?
所以在跟卫小娘商议过后,盛老太太果断提前召唤老闺蜜贺庄氏,想趁着明兰还没开窍,给明兰提供多一种选择。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究竟哪个合适,只有接触过才知道!
当然,盛老太太并不会直接说出来,万一不成那不是很尴尬?
所以贺老太太到此,除了让年轻人互相认识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给华兰把脉!
这不是借口,而是华兰真有需要。
说起来,华兰和邢泽成亲也有好几年了,至今只有一个儿子,便再无所出。
邢泽并不在意孩子的多寡,他担心的是华兰的身体可能在生孩子时伤到了,也让府医把过脉。
只是府医并不精通妇科,只能脉出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再精细就做不到了。
可华兰不甘心啊!
老邢家人口凋零,夫君还是个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饭都喂到嘴边了也不肯吃一口,以至于开枝散叶的重任全落在她身上,真是愁煞人也!
不只是华兰不甘心,王大娘子也不甘心。
大宋可不讲究少生优生,孩子多了才是有福气!
而且这还关乎着底下几个妹妹。
遇事不决,问老太太,这已经是王大娘子如今的行为准则,凡是拿不准的、没办法的,找老太太准没错!
这便是贺老太太到此的另一层原因了。
贺老太太长于妇人内症,女子怀胎有碍的不知道看好了多少,可谓妙手回春,有她为华兰把过脉,盛老太太和王大娘子才能安心。
在寿安堂拜见过盛老太太后,邢泽便和盛纮一起往前面去说话,随行的还有贺弘文,两位老太太大概也是想让盛纮这个做父亲的了解一下人品。
邢泽和贺弘文离开了,墨兰、如兰、明兰、品兰四个也被放出去带着邢萧玩耍,寿安堂只余华兰,这才终于进入正题。
“有劳贺祖母。”
“瞧瞧你这乖囡囡孙女,又跟我客气上了。”
“我家郡主孙女可是也唤你祖母的,若是看不出个究竟,我老婆子可不饶你。”
“放心吧,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瞧她这气色,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果然……
经贺老太太仔细诊断后,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为俗务所累,用药调养一番也就没事了。
王大娘子直呼“天尊菩萨保佑”!
盛老太太叮嘱道:“你务必要听贺家祖母的话,好好调养,将管家的事先放一放。”
华兰郑重的点头。
为了孩子,只能先苦一苦官人了!
正在和盛纮闲谈的邢泽猛的打了个喷嚏,感觉背后有人蛐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