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大街,挂着“安定公”匾额的宅邸内,邢泽与萧观音相对而坐。
“那就这么说定了。”
“必不负大人所托。”
懂事儿的同僚早已经改口称邢国公,萧观音却依旧是“大人”相称。
大概是“国公”这个称呼有太多牵绊,她不愿意用。
邢泽看了看在席子上爬着玩的耶律濬,又想起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儿,眼底一片温柔。
“是个壮实的。”
萧观音也看过去,慈母之爱溢于言表:“多亏有大人照拂,濬儿才得以成活,大人之恩,铭感五内。”
邢泽轻笑:“感恩就算了,我只希望他长大以后别记仇就行。”
萧观音看向邢泽,片刻后眼眸微垂,嘴唇轻启。
“不会的。”
大宋这么大,大人的胸怀也足够宽广,既然容得下其他蕃族,自然也容得下契丹。
遭殃的只是贵人,契丹之名仍存,百姓甚至比在大辽治下过得还好,如此……
其实也不错。
邢泽曾言,兴亡皆是百姓苦。
萧观音深以为然。
战争太残酷了,和平来之不易,还是让仇恨湮灭在这一代吧。
罪责,她一力承担了,等到了下面,自会向列祖列宗请罪。
是刀山火海,还是永镇无间,皆无怨言。
所谓无间,既阿鼻也,乃居八大地狱苦之首。
永镇无间,和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相当。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卵用,像是敷衍之言,实则不然。
契丹本就有些迷信,再加上有几代皇帝崇佛,导致更加严重。
萧观音身处其中,受影响颇深。
她相信轮回因果阴司地狱报应,所以永镇无间对她来说,是不可名状的严惩。
不可谓不重。
“如此就好。”
邢泽很满意萧观音的回答。
耶律濬若是老老实实过日子,邢伯伯会很欣慰。
可他要是不老实,那邢伯伯也不介意给他的小脑袋瓜掰一掰。
“如今你已是大宋的夷安夫人,外界的纷扰便与你母子再无干系,只管好好过活便是,若有什么为难,只要不过分,我或可解决。”
“多谢大人,妾身现在也算是您的属下了,一定不会客气的。”
训练海东青……怎么不算为靖北大都督打工呢?
“那就这样。”邢泽起身,“稍后我会让人将海东青和经费送来,其他的……”
“大人!”
罗庆忽然疾步走来,打断了邢泽。
“何事?”
“府中传来消息,夫人要生了,请您速回!”
邢泽的心倏地提了起来!
今天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脑中瞬间闪过种种猜想,却也来不及细思,当即拔腿便往外去,都没顾上跟萧观音辞别。
萧观音见惯了邢泽胸有成竹的泰然自若,没想到他这样的大人物也有失措的时候。
长乐夫人……还真想见一见啊!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
萧观音幽幽道。
“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
“弹鸣筝,待君听……”
……
大宋从唐坊市制演变为街市制,禁街的条令大为宽松,给汴京带来了繁华,但也令交通压力剧增。
临街不得开门的禁令废止,侵街的现象也日益加剧。
店铺林立,摊贩交错,再加上游人如织,道路的拥堵可想而知。
汴河街临近甜水巷,其行亦难,于此地策马奔腾,无异于闹市时速八十迈。
且得死伤一片。
别人的命也是命,小老百姓不容易,邢泽干脆打马转向御街。
御街专供皇帝巡视京城和处理政务时使用,两旁也有御廊供行人和摊贩使用,但中间却是普通百姓和文武百官不可随意通行,需得特殊许可。
虽然绕了道,但明显比穿行闹市要节省时间。
至于逾矩不逾矩,谁还顾得上那个!
都国公爷了,放肆一回又如何?
一路过关闯门,邢泽马不停蹄赶回国公府,直奔内院。
“夫人怎么样了?进去多久了?稳婆到位了吗?一应用品是否准备妥当?御医请了没有?大鞋任家的产科圣手请了没有?”
劈头盖脸一通问,吴小六却是丝毫不慌。
“约摸一个时辰了,适才有报,夫人一切安好,稳婆、府医、御医和大鞋任家的圣手都在里面,所有准备都已齐妥,一切就绪,只等小公子降生。”
“好好好!”
邢泽心里安稳了些,随即又觉着不对。
“娘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邢泽抬脚就往里屋走,刚闯进去就被翠蝉给推了出来。
“您快出去,这不是您待的地儿!”
“我就说两句话,保证不添乱。”
“您站那就是裹乱,有什么话您晚点再跟夫人说,夫人现在好的很,您别担心,现下还不到时候,得攒着力气!”
翠蝉说完没有再进去,反而跪下告起了状。
邢泽才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被揪了起来!
“夫人突然生产,非是自然,而是遭了人害,请国公爷为夫人做主!”
邢泽蓦然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