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首辅倒了,回乡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可以说艰难,但这些并不被朝堂衮衮诸公看在眼里。
都忙着分蛋糕呢,谁有空关心一个失败的糟老头子。
景德十年九月,张政终于得偿所愿荣登首辅之位,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让他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可是在看到次辅位置上的工部赵尚书以后,他就又冷静下来了。
这是景德帝特地提上来制衡他的。
但无所吊谓。
玩平衡嘛,张政明白,而且并不十分在意,他没想过做严首辅,也没想过大权独揽,他只是想登上高位好施展胸中抱负。
而且这个次辅也是个能干实事的,张政觉得还能接受。
赵尚书荣登次辅,卸任工部尚书,由辽东巡按李墨回京接任。
朝堂对此并无异议,辽东找到了高产粮食,选育培养,巡按李墨功不可没。
一直抱病的户部高尚书彻底致仕,等了好几年的户部左侍郎也终于升上了一把手的宝座。
严首辅倒台牵连了一大批人,腾出了好多的空,上面进步了,下面当然也得紧跟步伐。
在升职加薪的激励下,景德朝迸发出了新的活力。
焕发生机的不止朝堂,还有荣国府那颗活泛的心,被太上皇耽误了的说媒再次提上日程。
被秦可卿打乱了摸鱼计划,又时常被薅到宫里议事,贾瑚常在城内,实在躲不开,只能再次接待说客贾琏和王熙凤,不过这次依旧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这才哪到哪,不把你们逼得请求赐婚,本公怎么合情合理的跟贤贵妃翻脸?
林黛玉得知此事后,特地又来找了贾瑚一趟。
“表哥,恕我直言,此事有失妥当。”
“怎么讲?”
“前次表哥与我说时,我确实对宝丫头有些不好的想法,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会再有后续,我便没有多言,如今旧事重提,我思来想去,只觉此事不该如此,我不知表哥这般作为究竟有何打算,但女儿家的清誉何等贵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拿来利用,外人会如何看待?宝丫头将来又该如何自处?表哥也曾说过世间女子不易,如今落到了宝丫头身上,为何又是这般?宝丫头实在可惜!”
贾瑚第一次被林黛玉这样质问,不由得一怔。
“我记得与你解释过,我要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皆由不得自己,宝丫头何其无辜!你们斗法,何必牵连她一个小女子呢?”
“我没有非要牵连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先对我出手,我只是顺势而为。”
“可是你这样做无异于助纣为虐!堂堂伟丈夫,行事自当光明磊落……”
不待林黛玉继续分说,贾瑚就语气冷淡的打断了。
“你是在指责我行事卑鄙吗?”
贾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他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这么脆弱,对战二十万蒙古铁骑的时候他都都没有这样剧烈浮动过!
可不知怎地,今天只是被林黛玉这么一说,莫名就很心酸气恼。
心情不好语气就不好,可是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林黛玉,但不知哪里来的自尊又不许他低头。
什么狗屁自尊,他什么时候在乎过?
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林黛玉深深呼吸一口气,好似在缓和平复心情,但贾瑚看到以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我怎么了?
她至于吗?
我就这么惹她厌恶?
也对,她这么干净的一个人,肯定讨厌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
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所以她喜欢的,并不是全部的我,对吗?
贾瑚在心中自问,可林黛玉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继续说起了薛宝钗。
“先前在外祖家时,我与宝丫头接触不多,可也了解几分,她哥哥不争气,她早早就开始帮姨妈打理家业,殊为不易!姨妈的想法我不清楚,可宝丫头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攀表哥这门富贵,她与宝二哥倒是走得近,时常在一起。”
林黛玉看向贾瑚叹了口气。
说这么清楚该明白了吧?
宝丫头和宝二哥是一对儿,宝丫头在这件事里真是无辜的!
林黛玉巴拉巴拉解释了一堆,甚至点出了薛宝钗和贾宝玉的私情,可贾瑚听到的却是:
她没有否认我行事卑鄙。
她为什么不愿意否认?
是不是她心里本来就是认定我是一个卑鄙小人?
“表哥,不管她们有什么目的,拿宝丫头做筏子总归是不妥,你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好吗?”
“那我要是喜欢呢?”
林黛玉一瞬怔愣,眼眶有些泛红。
“那你就把她娶回来!”
“那你呢?”
“我自有去处,不劳国公大人费心!”
林黛玉说完也不再停留,气鼓鼓扭头就冲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紫鹃见自家姑娘哭着跑出来,急忙追上前去。
“姑娘慢些,等等我,你去哪呀?”
“回扬州!”
书房里,贾瑚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心里很是烦躁。
明明是她先惹我生气的,我都没跟她计较,哼~
就算是气话,也不能一点都不争取,这么轻易就放弃啊!
到底心里有没有我,都不肯说一句“你不是卑鄙小人”。
可恶!
“爷,林姑娘……”
“没事,你忙你的,让我静一静。”
香菱见贾瑚面色不耐,抬脚走到了贾瑚身后。
“我给爷按按头吧。”
“辛苦你。”
贾瑚心情很不好,但也不会随便冲着无辜之人发泄。
他在这件事上如此,在薛宝钗的事上也如此。
基于不同的了解,林黛玉相信薛宝钗是无辜,而贾瑚相信薛宝钗不是无辜的,所以他才如此不顾忌。
林黛玉看到的是薛宝钗顶门立户的不容易,薛宝钗和贾宝玉的亲密,以及同样身为女性的同情心。
可贾瑚看到的是薛宝钗计救兄长连自己都豁的出去,薛姨妈无主见和薛蟠无能,以及荣国府的贪婪。
两个不同的角度,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谁对?谁错?
无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