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着，蔺暖阳打下了一句话：“爸爸辛苦，女儿去做想做的事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蔺董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看到这句话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纷杂的思绪全都埋藏在了发烫的手机里，蔺暖阳拢了拢头发，下床穿上兔兔拖鞋，准备去客厅。
刚走进客厅，冲入鼻翼的那股很浓的酸味更浓郁了。姥姥循声抬头，看到蔺暖阳笑得格外慈祥。姥姥说了句什么蔺暖阳没听懂，估计是听到了声音，马奶奶从东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底绣红花的衣服。老花镜落在了鼻头上，当了一辈子眼科医生的马奶奶普通话说得非常纯正，越过眼睛上方看蔺暖阳：“醒了，看来睡得挺好，脸色比那会儿好多了。”
蔺暖阳赶忙附和了一声，目送她又折回了卧室。电视里放的仍旧是当地频道，姥姥津津有味地看着，蔺暖阳不好去打扰她，便用眼神去寻找陶云澈的影子，找了一圈没找到，本想着去院子看看，走到门口发现外面黑黑的又退了回来。
听到东卧室有动静，蔺暖阳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走过去敲了敲虚掩的门。
“进！”马奶奶说完目视着蔺暖阳走了进来。她手里仍然拿着那件衣服，看手上的动作应该是在钉扣子。扣子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而是手工做成的很好看的图形，有点像唐装上的祥云扣但又不完全相同，反正很好看，一下就引起了蔺暖阳的兴趣。
“真好看。”蔺暖阳越凑越近。
马奶奶递给蔺暖阳一个小凳子，示意她坐下，继续忙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偶尔扫一眼安静的她，等手上的活收尾的时候，她才开了口：“你不用讨好任何人。”
蔺暖阳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马奶奶。
马奶奶注视着蔺暖阳：“一个女孩子，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甭指望别人去爱你。你的事儿云澈和我们说了，这种时候让能处理的人冲前头，你得相信他们。趁这个机会安心在这住下，家里中医西医都有，年纪轻轻的没个好身体想再多也是空想。”
蔺暖阳有些感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真的太不让我爸省心了。”
马奶奶头也不抬：“那他也愿意！你看云澈，别人扔了不管的孩子，那个年代我们这还是很封建，可他养父母还不是花光了积蓄最后借钱为他治病把他养的这么有出息，还有他这个养姥姥，更是疼他。不管是不是亲生，只要真心爱这个孩子，谁都会希望看到孩子开开心心的，没心没肺更好。你和云澈一样，都心思重想得多，但奶奶还是要劝你们，懂事也是有讲究的，懂事到见外了，那比不懂事还让人难过，懂吗？”
蔺暖阳点点头，凑到马奶奶身边，神神秘秘地问道：“奶奶，你是不是也跟云澈讲过类似的话？”
马奶奶回道：“是啊，就他决定辞职回来照顾他姥姥的时候，我劝了他几句，毕竟我不希望他为了报恩断了自己的前程，他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再说了，有我在也不用他专门回来照顾他姥姥，他姥姥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病耽误孩子。”
原来陶云澈辞职还有这么一层意思，也没听他说过，估计是她最近事儿太多，他不想让她烦心吧。想到这，蔺暖阳说：“我倒是觉得云澈不是为了报恩，他对自己所有的打算都很有数，既然决定了，就绝对能兼顾不会让你们失望。”
马奶奶转头看向蔺暖阳，微笑道：“怪不得云澈说每次和你聊天都有一种被治愈了感觉，你这么了解他、理解他，的确难得。”
蔺暖阳得意道：“那当然，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马奶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直视着蔺暖阳：“你确定你俩只是朋友？”
蔺暖阳低头笑了，红着脸迎着马奶奶的目光：“不确定。”
马奶奶笑得很开心：“两情相悦多难得，别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错过。”
蔺暖阳叹息道：“其实，来家里之前，我还挺忐忑的，怕你和姥姥不喜欢我。毕竟我年龄比云澈大，离过婚，前夫还得了那种病，家庭背景又复杂，现在又身处麻烦，云澈这么优秀，我也很怕害了他。”
“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云澈了，这人一旦陷入爱情就容易患得患失不自信，之前云澈是，你现在也是。奶奶还是要劝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拿自己的缺点去与别人的优点去比较，最好比都不要比，活好自己就行了。你说你离婚那些，我不否认，但你漂亮、知性、得体，性格也好，我想云澈喜欢的人人品肯定也差不了。你家很有钱，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如果真的要比，我们云澈也不见得就能比得过你。但是你俩真的有可比性吗，最重要的是你俩真心相爱而云澈又非常勇敢有担当不是吗？再说了，今天还没过明白呢，想之后的事只会徒增烦恼。还有，在这你也不用担心安全，现在是法制社会，如果你那小叔找上门来了，知道我们苗族的历史吗，就连好多建筑都是为抵御外敌建的，鬼子都不待怕的，他算个屁！”
蔺暖阳豁然开朗：“奶奶，你真的是有大智慧，我这好些时间没想明白的事你几句话就把我点通了。”
马奶奶突然冷笑了一声：“哼，我这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
蔺暖阳顿时觉得马奶奶尽管年龄大了但还存着些许少女的心性，忍不住问道：“我记得我去疗养院学习的时候，杨秥哥说这院子是他爸爸特意为您建的。”
“有个屁用，大好的青春全他妈蹉跎没了！”
蔺暖阳“噗嗤”笑出了声：“奶奶你太可爱了，怪不得云澈以前说我骂人的时候跟一个人特别像，应该是你吧？”
“骂人只是我们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跟教养没有任何关系，以后遇到不平的事该骂骂，千万别憋着，等我得空了教你几个我们这骂人的话，包你出口就解气！”
“那我必须学！”
“学什么？”陶云澈气喘吁吁地露出了头，看样子是从车站跑回来的。
马奶奶立刻回道：“你不用知道。”
一看到陶云澈蔺暖阳的眼睛立刻亮了，就像小时候看到出差的爸爸突然回家，心里的雀跃是藏不住的。她孩子气地做个鬼脸：“不告诉你。”
“今天帮了点小忙，所以回来晚了。”陶云澈气还没喘匀，脸颊红红的。
“杨秥哥是不是又拉你当壮丁了？”蔺暖阳玩笑道。
陶云澈笑笑：“他怎么可能放过我。我去洗把手。”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马奶奶看陶云澈走远了，凑近蔺暖阳小声说：“云澈就别骂了，你看你说什么他都不会还嘴，没意思。”
“行！”蔺暖阳笑得特别开心。
马奶奶用剪刀剪断衣服上的线：“来，试试。你姥姥做的，用的自己纺的布，今年的新棉花，云澈说你体寒怕冷，我们这虽是南方但气候潮湿，真到了冬天比你们那边高不了几度，这房间里密封不好，空调开一天温度也就那样，还得有御寒的衣服。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美，在家穿，这布抗造。瞧，腰上还给你捏了折，领口、衣襟、袖口都给你滚了边，听她那意思还想给你绣上花，我这瞧着她累了，你起床就想给你穿上，怕你冷，来不及，就接过来给订上扣子。”
蔺暖阳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给自己的，毫不掩饰的惊喜，见房间里没外人干脆将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脱了，赶忙换上，上身就觉得暖和了起来，马奶奶一旁打量着，忍不住笑道：“别说，还真有个小媳妇的样儿。”
“太憨了是吗？”蔺暖阳咧嘴笑，越看越有意思。她从来没穿过这种小袄，对着衣橱上的穿衣镜转着圈打量自己，说实话，这件衣服完全比不上她平时那些动辄几千的名牌，但却质朴又精致，最关键的是穿着格外舒服。
龙奶奶说着帮蔺暖阳整理了下后襟，略显遗憾地说，“还是做大了，你姥姥生怕小了不舒服。”
蔺暖阳摇头：“没有啊，很舒服，前几天云澈给我买了套家居服也是肥大款的，我特喜欢！不过，一个下午就完成了还做得这样好，太厉害了！”
龙奶奶看了一眼外面，声音稍小了些：“下午云澈的后妈来了，估计听人说他带了个女孩回来，不放心过来看看。这袄她做了一半，忙着回家做饭没等你醒就先走了。”
“我睡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蔺暖阳有些不好意思。
龙奶奶笑道：“没事，改天找个时间你和云澈去他养父家坐坐就行了。”
蔺暖阳赶忙点头，忙又问：“那云澈的养母呢，我从没听他提过。”
龙奶奶小声说：“在外面打工呢，离婚后就出去了，很少回来。”
蔺暖阳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陶云澈洗过手又换了套舒服些的衣服，一转身便看到蔺暖阳穿着一件这里的女孩子最常穿小袄站在他身后。他恍惚了一下，而后玩笑道：“你还挺会入乡随俗。”
“那当然。”蔺暖阳转了个圈，扭头又回来看陶云澈，“我这模样是不是也不比你们这的小姑娘们差吧？”
陶云澈就笑：“很可爱，挺适合你的。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穿，没事的。”
“我是真的喜欢。”蔺暖阳的眼睛一点都不掺假，“我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么可爱的衣服！”
陶云澈笑得很开心：“那就好。”
外面传来“开饭了”的声音，蔺暖阳和陶云澈一起走了出去，和姥姥、马奶奶仍旧围着茶几坐了。陶云澈指着一道菜介绍：“马奶奶有个拿手菜叫酸汤鱼，你闻到的味是发酵出来的酸汤，不是醋。”
蔺暖阳连连点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她看上去明显比中午的时候放松很多，而她的放松也缓释了在场所有人的紧张。
“你留意到没，新闻上说最近有些地方出现了不明病毒。”马奶奶虽然不做医生了，但时刻关注着行业内的事情。
陶云澈咽下口中的饭，说：“现在事情还不明朗，我今天也看到新闻了，据说已经辟谣没有说得那么严重。”
“随时关注着些吧，疗养院可经不起折腾，估计这段时间应该很需要人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入职。”马奶奶叮嘱道。
陶云澈点点头，看了蔺暖阳一样：“杨秥哥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我想着缓两天。”
“你不用管我，做你的事，我可不想拖累你。”蔺暖阳说完，好奇道：“什么病毒？”
陶云澈这才想起来蔺暖阳这几天肯定不会看新闻，这倒让他放了心，便掏出手机找到新闻递给了她。
蔺暖阳看得很仔细，看完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便要起身，被陶云澈拦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急，听我说。”
蔺暖阳复又坐了回去，听陶云澈说：“回来的路上钟总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们聊过病毒的事儿，现在网上已经有囤药的声音，他问了我的看法。”
“你怎么回答的？”
“量力而行。”
蔺暖阳明显松了口气：“现在医疗这么发达，我觉得这病毒也没那么可怕吧？！”
“不好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数，人类是最渺小的，我还是觉得预防远比时候补救更重要。”马奶奶说。
陶云澈说：“这几天师傅一直在疗养院，也是因为新闻的事。”
马奶奶正在夹菜的筷子突然停顿了一下，抬眼目无焦距地看着院子的方向，悠悠地说：“听他的吧！”
陶云澈和蔺暖阳对视一眼，认真地回道：“记住了。”
蔺家虽然一直和药打交道，但严格说起来，蔺暖阳对于医疗行业的动态远没有蔺董和钟守意敏感。她似乎更侧重于公司的管理方面，而曾做过几年药剂师的蔺董在经过几十年药品行业的摸爬滚打之后触觉更是敏锐，从12月初留意到关于病毒的新闻开始，他便嗅到了什么，由此预感到到或许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