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刚洗漱完,外面响起了门铃声。蔺暖阳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心里有些殷殷期待,再看一眼沉寂的手机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
猫眼被阿姨贴的“福”字给糊住了,蔺暖阳只好开门。门外的确不是蔺暖阳想见的人,她的坏情绪是满格的,尤其是在看到来人之后。
沈落蕊拿着一瓶红酒靠在墙上,正满面春风地瞧着她。
蔺暖阳不可能让沈落蕊进她的房间,穿着白色的浴袍站在门里,与门外的沈落蕊对峙着,看谁先开口。沈落蕊不如蔺暖阳有定力,凑近她的同时,血红血红的嘴唇翕动起来:“还真拿我当仇人了,都不让我进你家坐坐,以前咱俩还睡过一张床呢,你忘啦?”
蔺暖阳闻到了浓浓的酒气,这才发现沈落蕊脚步虚浮。她厌恶地捏住了鼻子:“你有资格跟我叙旧?记吃不记打是吧,在爷爷家骂你骂的还不够又亲自跑到我眼前来找不痛快?!”
沈落蕊脸色一沉:“蔺暖阳,你又算什么?一个小小的慌就能让你被蔺家抛弃,这些所谓的亲情你不觉得很虚伪?那天你去馨阳,知道工地马上要停工,但,你知道吗,其实我比你早一周就知道了。”
蔺暖阳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后退一步要关门:“你可以走了。”
“家里有男人啊,陶云澈?怎么,他来找你告状了?果然是小孩,一点都沉不住气。瞧瞧你的爱情,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多可笑!”
“爱情”是个敏感字眼,沈落蕊所谓的不堪一击让蔺暖阳迅速联想到了举报事件,这就触到蔺暖阳的霉头了,她还没和陶云澈怎么样呢,怎么就又让人下了定论,尤其是沈落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落蕊娇笑着:“不做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别欺负肖卓,有本事,跟我斗。”
蔺暖阳被沈落蕊的跳跃思维晃了一下,脑子还停留在陶云澈身上,一听她又说肖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也配!”
“哦,我不配。”沈落蕊大笑起来,“你配?董事长女儿很了不起吗?别忘了你的地位还不如我这个外人!”
一听这话,蔺暖阳反倒平静了下来,夸张地叹息一声:“没关系,念在你大老远来一趟的份儿上,有件事我倒想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在打肖卓什么主意,他虽然曾经跟你睡过但跟你那些姘头不一样!”
沈落蕊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被一个不雅的词汇刺激得怒火中烧,猛地靠近蔺暖阳:“姘头?这么下作的词你也说得出口!”
“下作?”蔺暖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所谓,反正我对你那些下作事儿和下作姘头也不感兴趣!”
蔺暖阳再次进门,门关了一半,却听沈落蕊说:“那我说个你感兴趣吧!你的陶云澈,因为你要被辞退了!”
蔺暖阳瞬间便明白了。她缓缓转身,故意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瞪着沈落蕊:“什么叫我的陶云澈?为什么是因为我被辞退,我做什么了?”
“你对他好了啊,还为他出头。今天你在爷爷家对小叔口无遮拦,转头他就让人打了电话。下午他特意去医院看了你爸,特意碰到了院长,特意提到了陶云澈。我呢,在一旁敲了敲边鼓,听说没一会举报事件传得人尽皆知了。他跟你说了吗,他的养父母不要他了,他亲生父母离了婚,妈妈是赌鬼,他是贷款上的大学,大二的时候差点连生活费都付不起要退学,是学校出面帮他继续上学的。后来他到处去打工,生活才稍微有了起色,你说如果现在的工作丢了,他会不会吃不上饭?”
蔺暖阳的脑子里盘桓着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落蕊好不得意:“不过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倒是可以给他介绍个工作。他长得这么帅,连我都眼馋呢!我今天跟他讲了,你有钱,我找你请他出台,你俩各取所需,他不嫌你是个神经病,你不嫌他有病还穷,搞不好他还真成你的姘头呢!他是不是在房间里,他脸皮薄,估计这话说不出口,我替他说。对吧,陶云澈!”沈落蕊的头又想伸进房间,被蔺暖阳毫不客气地一把推了出去。
蔺暖阳的头突然一阵眩晕,瞪着沈落蕊抄起鞋柜上的高跟鞋就砸了过去,没砸到。沈落蕊毫不客气地捡起地上鞋冲她还了回去,没想到竟然擦过了她的侧脸。捂着火辣辣的脸,蔺暖阳出离愤怒,强撑着转身又拿起鞋柜上所有手能碰到的东西,全都向沈落蕊招呼。越砸越来气,不是气沈落蕊骂她神经病,也不是气她有这么好的准头,而是气陶云澈又被无辜泼了脏水,之前的事历历在目,他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知道沈落蕊这么编排他,那他该有多难过!
眼看着蔺暖阳手上的力度越来越重,沈落蕊更加开心起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转头冲她做鬼脸笑。蔺暖阳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要不是担心陶云澈,恨不得拿刀剁碎了她!
蔺暖阳冲回客厅拿起手机拨陶云澈的电话,连续三通没有人接,发微信也没回。她看了一下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电梯口,蔺暖阳盯着显示屏上规律跳动的数字,拨通了肖卓的电话,淡淡地开了口:“你和沈落蕊现在还在一起呢?”
肖卓没反应过来:“啊?”
蔺暖阳又问:“又上床了?”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肖卓嗓门大了起来。
“她为了你特意跑到我这里来警告我,你觉得我信吗?”
肖卓突然沉默了。蔺暖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眩晕很快过去,她扣掉电话又拨通了钟守意的。电话一接通她便抱着你们不让我好过大家就都别过了的觉悟嚎了起来:“你们可以啊,下午一个巴掌,晚上再轮给我一个高跟鞋,我做什么了你们这样对我!”她冲着电话发出了一丝呜咽,然后迅速挂断电话,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
果然,钟守意立刻拨通了沈落蕊的电话,拿出上上上司身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连同展会的、爷爷家的、晚上的,大有要好好清算一下的架势。沈落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钟守意,大气不敢出,刚刚气坏蔺暖阳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她的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按照地铁的方向,陶云澈大概率是回了学校。夜晚的校园与白天有很大不同,蔺暖阳绕了一个好大圈子才找到记忆中的教学楼,打听了好几个自习室学生都不认识陶云澈,见她着急的样子以为有什么急事,好心带她去了宿舍楼。
蔺暖阳在宿舍楼下等了五六分钟,任迪抱着一叠书走了出来。如果不是看他没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她差点要鄙视他拿书作秀了。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心思,而任迪似乎也觉得自己拿书没有什么违和,直接告诉她,陶云澈已经搬出去了,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蔺暖阳特失望,道谢之后刚要走,只见任迪拉住了一个刚回来的人,交谈片刻之后对她说:“你应该认识他师傅吧,就是那个很牛的杨医生,听说他在这个城市有个朋友,癌症晚期,陶云澈前段时间晚上不值班的时候经常去看他,用针灸帮他减轻痛苦,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蔺暖阳心思一动:“针灸真的可以减轻癌症病人的痛苦?”
“因人而异吧,但很多人很认可云澈,他很厉害,在这方面我的确比不上他。”
蔺暖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知道这位病人家在哪吗?”
任迪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具体哪一户不清楚,我们没去过。”
蔺暖阳连连道谢,刚上车,却见任迪追了上来。
“有事?”
任迪看着蔺暖阳:“你给我点时间。”
蔺暖阳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摸不清头脑,一脸疑惑地看他:“什么?”
“我会用我的能力证明自己的,我相信你说的,现在开始,还不晚。还有,我还相信你馨阳绝对不会无疾而终。”
蔺暖阳怔怔地看着任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还有,学校其实就是个小社会,远没有外界说的象牙塔一般脱离现实。所谓的奖学金一旦有了利益单位来把握,便不可能公平。因为,他们花了钱肯定要知道花在了谁身上,反过来讲,或者只有知道了对方是谁,才会决定肯不肯花这份钱。”
怪不得蔺暖阳这位主办人只负责前期筹备和当天的活动安排,选拔人员和奖学金的发放名单由总集团决定!她顿时觉得浑身发冷:“你是在提醒我,他们也注意到了陶云澈?”
“你看过选秀节目吗?一个经纪公司将几个爆款推到台前,再签下几个潜力款,还有一种两者都不属于,而是看上了他别的方面,比如,颜值。”任迪看着蔺暖阳的表情,笑道,“别误会,看你现在着急的样子,他们或许猜对了不是吗?”
蔺元舟坚持让受奖学生在媒体前大肆曝光,故意换掉原本被项目内定的陶云澈,再极力撮合她和肖卓的婚事,然后等她结婚后再利用她和陶云澈的事控制她,逼她就范,如果说这是一盘大棋,那里面的不确定因素的确太多难保成功。联想起晚上沈落蕊说得那些话,或许是她太了解蔺暖阳,她在赌,赌的就是蔺暖阳会不会真的上当。这有枣没枣打一杆的习惯的确是沈落蕊的调性,从小就是这样,可惜的是,蔺暖阳果然次次上当!
这是一个比较扯的计划,但沈落蕊的确成功了,因为那次活动,蔺暖阳注意到了陶云澈,而因为之后的相处,他渐渐成为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至于以后有多重要,连她本人都不敢确定。
路上,蔺暖阳不停的回忆着她与陶云澈认识后的点点滴滴,每想一次便能确认一次他的确很无辜,但无形中,他似乎也确实成为了她的软肋。尽管她不肯承认,但就现在的行为来看,她就是紧张得要命。小区很快到了,看着一栋连着一栋的大楼毫无头绪,她只好在门口下车,翻看着手机上的地图,才发现这个小区竟然有五个门,而她所在的位置是西北门。
蔺暖阳有些懵,四下看着,不远的地方有个公交车站,走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又翻开手机搜索直达陶云澈家的公交车,发现南门竟然真有一路。她立刻出发,等到南门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离末班车还有不到十分钟。蔺暖阳想了各种可能,比如陶云澈会被病人家属开车送回家,会和杨医生一起打出租车,不见得必须坐公交。可她还是想等一等,如果能等到,那她要好好向他道歉,如果等不到,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也再也不给他添麻烦。
唯恐错过,蔺暖阳停好车坐在了公交站的长椅上,低着头幻想着这两种可能,心里七上八下,不一会儿十分钟就过去了。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并不丰富,或许是天还没有完全热起来的缘故,十点钟马路上行人和车的踪迹明显少了许多。蔺暖阳算好时间,南门是第二站,末班车最晚十点五分到,再等五分钟,末班车一走,她也走。
陶云澈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一眼就看到了长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女人。起初,他并没有认出缩成一团的蔺暖阳,直到他拿出手机看到有很多她的未接来电而拨通她的电话。
陶云澈一边想着怎么有这么巧的事一边顺着手机铃声下意识地看向长椅,蔺暖阳的侧脸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清晰起来,他扣掉了电话。
蔺暖阳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突然没了勇气,或许他只是手滑吧,他肯定不想理她了,不然他怎么这么快就挂断。她不知道该不该拨回去,三分钟到了,末班车慢慢悠悠地靠了站,蔺暖阳站起身,打算往门口的方向看最后一眼。
陶云澈仍然穿着那件黑白拼色的棒球服,背着一个大包,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蔺暖阳没敢上前,也只是注视着他,脑子里迅速组织着文字好一会儿开口。
“等我?”还是陶云澈先移动了脚步,在蔺暖阳面前站定了。
蔺暖阳脑子里好不容易组织好的文字瞬间消失了,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嗯。”
“等很长时间了?”
“还行。”
陶云澈身体往前一探,摸了下蔺暖阳的后脑:“洗头发了?”
蔺暖阳清晰地闻到了陶云澈手上某种中药夹杂着药酒的气味,再次吸了吸鼻子:“嗯。”
“洗完澡为什么还要出门?”
蔺暖阳抬头去看陶云澈,心里想着今晚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这么多问题,可她这会儿正亏心,怂,也不敢问,只好老实说:“沈落蕊今晚去找我了。”
陶云澈立刻明白,低头不说话了。蔺暖阳也不敢说话,偷瞄几次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到嘴的道歉说不出口了。
细想起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尽管发生了很多事,尽管将彼此都看作为特别的存在,但都无法改变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事实。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他完全可以当她像那些因机缘巧合有了交集转身之后就成陌路的女人,假如以后不再刻意相见,很容易就此错过。但喜欢是无法控制的,他就是很失落,听了沈落蕊的话后更是无法抑制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