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说着解了毒就无大事了,可皇帝的身体,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不仅有咳疾的毛病,而且腹内偶尔会有灼痛难耐的感觉。
思来想去,这储君之位的确应该定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兴夜寐,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朕之六子弘曜,天意所属,品质冲华,天纵英姿,日表英奇。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弘曜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朕身有疾患,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养心殿,分理庶政。”
弘曜穿着香色满翠蟒袍朝褂,冠顶用东珠十三颗装饰。
尽管面对这世间的至高荣耀,多少人的追求,弘曜仍未骄傲放纵,一双丹凤眼上挑,眸光清冷,说不出的凌厉之感。
容貌清隽自不必多说,更有一股无数名贵事物养出的矜贵气势。
“叩谢皇阿玛圣恩。”
众臣皆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曜叩谢之后,被皇帝亲自扶起,他站于一人之下的位置,看着群臣跪拜,心中无尽豪情满怀。
———
翊坤宫。
听到整个紫禁城都钟声敲响,庄严肃穆,行走在宫道上的宫人皆止步叩拜。
年世兰期盼地等着弘曜归来。
这么多年总算熬过来了,弘曜已成储君。
哈哈哈哈,熹嫔、端妃,皇后!
成王败寇,终是我赢了。
哥哥,年家,世兰替你守住了,当年襁褓之中的侄儿也长成大人了。
“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春桃过来提醒,又递上帕子。
年世兰反应过来,拿过擦擦眼泪,又问春桃能不能看出痕迹。
“额娘在和春桃姐姐说什么呢?”
弘曜特意换了常服过来,见额娘在和春桃说悄悄话,又见额娘眼圈泛红,问道。
“额娘,你怎么哭了?”
“额娘想起了你舅舅,他去的早,都不知我有了孩子,还这般优秀。”
弘曜如孩童时那般,蹲在年世兰的膝头前,安慰她。
“额娘不用伤心,我知舅舅当年最是疼爱额娘了,日后定会对表哥多加照料的。”
年世兰破涕而笑,“额娘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只是当年那一遭,额娘就明白了,这世上所有事都是过犹不及的,只求平安就好。”
弘曜成了太子,她怎么能拖他后腿。
年世兰转移话题,不愿提起往事,想起什么,促狭一笑。
“对了,前些日子你四哥的侍妾生下庶长子,倒是让你皇阿玛想起你,和我说要在一些好人家里为你挑太子妃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告诉额娘,额娘也好为你挑选。”
弘曜不好意思地低头,只说阿玛额娘安排就好。
很快皇帝亲自定下了人选,是富察氏的一位高门贵女,只是大婚之日还在两年之后。
———
雍正十六年。
这些年皇帝因为旧疾,不仅让弘曜听政,如今奏折也全都让弘曜批改。
皇帝身体愈发不好,太医开的药渐渐不起作用,接受不了自己衰老无力的样子,已经开始服用丹药。
弘曜百般劝说,皇帝仍旧一意孤行。
不过服用后,皇帝的精神倒是强了许多。
然而只是回光返照一般,或是天命之年到了,皇帝服下再多的丹药也没有用处,只能整日在病榻之上缠绵,弘曜除去政务外,日日前去服侍汤药。
几位亲王也来宫里住下,陪守着皇上。
这日,皇上召集了众人来养心殿,年世兰到时,人倒是来满了。
“朕今日找你们过来,也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他招招手,弘时在第二位站着,见状立即上前听着。
“弘时,你是朕的长子,最是友爱手足,望你日后也要用心辅佐弘曜。”
弘时眼里含着泪水,用力点头。
“弘历。”
弘历闻言立刻膝行到他床前。
“弘历。你虽聪慧却心性自傲,如今太子已做储君两年,无论是品德,能力,还是如今掌管天下,你都唯有事事服从。”
“你有了福晋,又已娶了高家的女儿做侧福晋,还有伊尔根觉罗氏,蒙古贵女也要娶,罢了,朕最后再嘱咐你一句,只望你们兄弟齐心。”
弘历脸色一白,这皇后被废后,他便生出蓬勃野心,三阿哥半废,那他便为最长,也不是不可以够一够那个位置。
他娶了这么多高门贵女,不就是为了让父皇高看他一眼吗。
不曾想,才多久弘曜就被立为太子,难道生母的地位就如此重要吗,弘曜比他小了那么多岁,却可以成为太子。
“弘曜,你是我最小的儿子,却是我最得意的儿子,这些年抚军监国,分理庶物,都做的很好,父皇都看在眼里,你切记日后也要勤勉恭谨,做个明君。”
“还有你的几位兄弟姊妹,你也要怀有包容之心。”
“是,儿臣定会谨记皇阿玛的教导。”
皇帝欣慰地笑了笑,“你与富察家的女儿婚事也要近了,不必为父皇的丧仪推迟,只等27日守孝之后,顺应婚期举办便是。”
“嗯嗯。”弘曜已哭的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握住皇阿玛冰凉的手,如小时候皇阿玛为他取暖一般。
“好了,既已经是太子,要有太子的风范,不要哭了。”
“我有话要与华贵妃说,你们先退下吧。”
年世兰心里藏着几缕难以窥见的惆怅悲凉,静静看着这个她曾深爱过的男人。
“世兰,你过来。朕许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年世兰只是垂眸与皇帝对视。
“皇上有许多的新人在,又有玉贵人陪着,看不看臣妾有什么要紧。”
“你怨朕吗?”
“哥哥他辜负了君恩,年家受此灭顶之灾也是常理。”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冠冕之词了,朕这一辈子算得上妻子的,除了废后,也就两个,一是纯元,二就是你了。”
年世兰听了这话,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他明知道翊坤宫已多年未曾点过欢宜香,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这话,臣妾愧领,只是近日臣妾听说,废后知道皇上病重,这几日求见,皇上要不要见一见?”
“不必了。”皇帝淡淡道。
“那臣妾先行告退。”
年世兰不愿与皇帝谈起往日,告退离去。
出了养心殿,吹着冷风。
心口仿佛被刀剜了一个大洞,也在呼呼地往里吹着冷风。
妻子?若是曾经的她能听到这句话,不知要高兴成了什么样,可是如今,她想起熹嫔,想起年家,想起欢宜香,只觉得讽刺。
身后传开太监的悠长的喊声。
“皇上驾崩了!”
年世兰怔愣在原地,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她微微伸手抚住心口,泪水不知不觉落下。
雍正十六年十一月二日,帝薨逝。
守孝过后,帝六子弘曜正式登基称帝,尊生母华贵妃年世兰为圣母皇太后。
华妃篇,完。